殷承钺卸下那身纨绔伪装,眉宇间带着几分玩味:“我现在能断定,殷允禟此人,是个如假包换的真纨绔。”
戚扶媞微微点头:“真假不论,都是我们观察各方势力的好机会。”
“他带你去的,必然是京城最顶尖的销金窟,接触的也是和他一样的勋贵子弟。”
殷承钺偷眼瞧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所以,明日我真要跟着他去那些秦楼楚馆、赌坊马场?”
“自然。”戚扶媞抬眸,眼中平静无波:“这机会难得,正好将你这不学无术之名坐实。”
“嫡长公主独子,骄纵任性些才合常理。”
“记住,多看,多听,慎言。”
见她这般公事公办的模样,殷承钺心头无名火骤起:“戚扶媞!”
戚扶媞皱眉抬头:“怎么?”
“你就只能跟我聊这些?”殷承钺逼近一步,嗓音里压着火气:“我!要去!秦楼楚馆了!!!你就跟我扯这些?”
戚扶媞淡然摇头:“公事公办,有什么问题?”
“你!”殷承钺被她这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半晌猛地直起身,从齿缝里挤出句话:“戚长昇,你没有心!”
说罢夺门而出,却在踏出门槛的瞬间僵住,这原是他的房间。
他只得悻悻立在廊下,对着夜幕寒风平复心绪。
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又认命般抬手叩响自己的房门。
“冷静了?”开门的戚扶媞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我明日去东市走走,那里鱼龙混杂,还有…”
“戚长昇!”殷承钺突然打断:“对待你我之事,你为何总是畏畏缩缩的?”
见她瞳孔微颤却不答话,他忽然又笑了笑,像星光落进眼底:
“没事儿,你若畏缩,我便走向你,一直朝着你走!”
“我刚试过了,在门外数到十,怒气便散了,只剩想见你的念头。”
他声音渐柔:“我在门外看着里面的烛火,烧得噼啪响,就觉得很想你,该来见你了!”
“你…”戚扶媞猝不及防被直球击中,怔在原地竟忘了措辞。
“我每日都想知道,你在做什么,吃得好不好,可曾安眠,眉间可有欢愉?”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某种坚定:“自己在交战地的那会儿,晨起时想你吃了几块糖糕,午膳时想你有没有被太阳晒着,批阅军报抬眼时,总觉得你正在书房偷尝蜜饯,连守夜的时候,都能在帐外的风里听着你的声音。”
“如今站在你面前,我也觉得很想你,戚长昇,我就是会克制不住地走向你。”
他说着突然向前迈了一步,俯身将戚扶媞轻轻的抱在怀里,在她耳侧喃喃道:“你看,只要不停下脚步,终能抵达归宿。”
他有些孤注一掷的想,要是被推开也没关系。
此刻这一点夺来的甘甜,便也足够他回味余生好多年。
二人身上打着烛火的暖光,拥抱在暮色的初冬,谁也不愿惊动周遭的静谧。
一个尚未理清心绪,一个惧怕听到拒绝。
“我…这算提亲么?还是要备些什么别的东西?”他忽然闷声问,带着几分莽撞的期待:“入赘也无妨,我自会备齐聘礼嫁妆…戚长昇,要不你向我求亲?”
戚扶媞:无言以对
见怀中人依旧沉默,他声音渐低:“若不愿给名分…我也,行的!”
说罢将脸从她的颈窝抬起,满眼期待的看着她,像是在等着铡刀落下的罪人,又像等待春日的喜鹊。
此刻他贪心地想,既已凿开她心墙缝隙,岂能满足于方寸光明?
往日百般暗示皆被她化作云淡风轻,倒不如直截了当,叫她无从闪躲。
他讨厌雾里看花般不清不楚!
戚扶媞终于缓过劲儿来,抬眸直视他:“为何非得成亲?”
殷承钺也豁了出去,拿起她的手,又轻轻的将自己的脸颊靠过去,眉眼间堆积着无数的势在必得:“春雨为何执意汇入长河?我心之所向便是与你相融,共守晨昏。”
“我想用你的的名字铺满余生,梦里是你,醒来还是你。”
“无名无份也行,可以不用成亲,但最好是成亲。”
他深吸了口气,又将她的手挪到自己心口的地方:“执念也好,妄念也罢,反正你一直都在这里。”
戚扶媞认真的抬眸看着他,这人带着滚烫的热烈,顷刻便包裹了寒夜。
她站在原地防备着灼伤,可落进怀里的却是一滩化不开的温情。
她想,她做不到这么义无反顾的奔向另一个人。
但是,似乎也没人能拒绝有人带着孤勇和热忱,这般义无反顾的奔向你。
至少他的认真值得同等的对待。
“我生来独行,从未对谁生出妄念。”她终于郑重开口:“唯余自己最珍贵。”
“比起与人共度余生,我更愿独守自身天地终老。”
“我不愿在我的生命里挂上别人的名字,我的功业是我的,我的自由是我的,春雨长河皆是我。”
殷承钺眸光骤黯,如坠冰窖地呆愣在原地。
可她突然话锋微转:“我不想做谁的妻子,他人在加注的光环于我皆是枷锁。”
“这些…你可能接受?”
冰河裂隙就在一瞬,叫殷承钺又再次不顾一切向那微光游去:“戚长昇,本就该高坐明堂,名留青史…”
“鸿鹄志在青天外,昭阳踏月破云开。”
“戚长昇只会是戚长昇,我绝不让你成为谁的附庸!”
他说着,又急促地追问:“但我要你一句承诺!要你明明白白地选择我,如我这般坚定!”
戚扶媞轻笑一声:“那…便予你试用之期。若你令我满意…”她眼尾掠过狡黠:“我自不会亏待你。”
“你说!”殷承钺眼底阴霾尽散,只剩昂扬斗志。
“其一,我不喜公私不分之人!”
“我能做到”
“其二,我喜听话之人!”
“我听话!”
烛火噼啪一跳,恰如殷承钺骤然擂动的心跳。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追问:“还有第三条吗?”
戚扶媞指尖轻轻点在他仍按着她手掌的胸口:“其三,信我之能,亦信我之断。”
“无论境遇顺逆,无论我作何抉择,我需要的是不问缘由的认可,而非基于担忧的阻拦。”
殷承钺怔了怔,视线落在两人相触的衣襟上,忽然收敛了神色:“我能做到!”
见戚扶媞挑眉,他立即补充:“我知你心有四海,我所求也并非相夫教子,洗手羹汤。”
“只要你在策马驰骋时允我并肩,在倦鸟归林时容我添柴。”
窗外传来更鼓声,戚扶媞面带笑意的倏然抽手:“三更了,明日还要周旋。”
殷承钺从善如流地退开两步,目光却仍黏在她身上:“考官大人可否透露,试用期多久?”
“看我心情。”戚扶媞正欲转身,袖口却被他轻轻拽住。
“总该有个章程。”殷承钺挑眉抖了个机灵:“比如若我每日上缴糖糕,能否酌情减期?”
“一切皆凭我心意。”戚扶媞突然抬手轻抚他的侧脸:“而你....要乖!”
只一句,便叫殷承钺缴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