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靠山村村口的老槐树下,已然焕然一新。
一块用木板粗略刨平、以烧红的铁条烙出“沈记茶饮”四个歪斜却有力大字的招牌,被郑重地悬挂在粗壮的枝干下。招牌下方,是用几块青石板和旧门板搭起的简易台面,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个洗净的陶罐,里面是沈薇这几日带着村里妇人熬煮好的不同茶饮。台面一侧,还立着一个小木牌,上面用炭条写着:
「消食健脾茶,一文一碗。
清热祛火茶,一文一碗。
安神助眠茶,两文一碗。
妇人调养茶,询价另议。」
价格低廉得几乎等于白送,但沈薇要的,本就不是这点铜钱。她要的是名声,是信任,是让“沈记”二字,如同那引来的清泉一般,渗入靠山村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的心里。
王里正带着几个村老,亲自前来捧场,率先掏出铜钱,买了几碗消食茶,分给围观的孩子。有了里正带头,再加上沈薇救治铁蛋、智斗张员外、解决水源的恩情,村民们纷纷围拢过来,你一文我一文,好奇地品尝着这些散发着草药清香的茶汤。
“嗯!这茶喝着舒服,肚子里暖洋洋的!”
“我这嗓子疼了两天了,喝这祛火茶感觉清爽多了!”
“小神医弄出来的东西,准没错!”
赞誉之声不绝于耳。茶摊前很快排起了小队,负责盛茶收钱的妇人脸上笑开了花。沈薇则坐在稍远处的凳子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耳听八方,将村民的反馈一一记下。
萧煜没有出现在人前。他隐在自家小院的篱笆后,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槐树下的热闹景象。看着沈薇仅用几张木板、几个陶罐,便轻易地聚拢了人心,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激赏。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掌控力,比之朝堂上的权谋争斗,另有一番境界。
然而,这平静祥和的表象,并未能持续整个白天。
午后,几个穿着体面、像是从邻村或附近镇子来的陌生汉子,溜溜达达地走到了茶摊前。为首的是个三角眼,腰间挎着个瘪瘪的药囊,像个走方郎中。他拿起一个空碗,在手里掂了掂,斜着眼看那负责卖茶的妇人,语气带着挑衅:
“哟,靠山村什么时候出了这等能人了?几文钱的树叶子水,也敢号称能治病?别是骗钱的吧?”
卖茶的妇人是个老实人,被他问得面红耳赤,讷讷不敢言。
周围的村民也安静下来,有些紧张地看着这几个不速之客。
沈薇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三角眼身上,平淡无波:“我的茶,治不了绝症,也起不了死回生。但针对寻常的积食、上火、夜寐不安,确有缓解之效。一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阁下若不信,不买便是。”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三角眼被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脸色有些难看,冷哼一声:“说得比唱得好听!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坏了人,你们担待得起吗?”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明显是来找茬的。
沈薇站起身,走到茶摊前,拿起一碗消食茶,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她看向那三角眼,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我的茶,干干净净,用的都是山间随处可见的草药。倒是阁下,”她的目光扫过他腰间的药囊,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你药囊里的‘回春散’,用多了,怕是才真的会伤身败肾吧?”
三角眼脸色猛地一变,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地捂住了药囊,惊疑不定地看着沈薇:“你……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沈薇不再看他,转向围观的村民,朗声道,“沈记茶饮,童叟无欺。若有人因饮我茶汤身体不适,我沈薇,分文不取,倒赔十两银子!”
她这话掷地有声,带着强大的自信。村民们原本的疑虑瞬间消散,转而用鄙夷的目光看向那几个来找茬的汉子。
三角眼几人见讨不到便宜,反而被沈薇一语道破底细,在村民的嘘声中,灰溜溜地走了。
小小的风波平息,茶摊前的生意反而更加红火。村民们觉得,小神医连那些走方郎中的底细都一清二楚,她的茶,定然是极好的!
萧煜在院墙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她总有办法,将麻烦变成彰显自身实力的机会。
夜幕降临,茶摊收市。清点下来,虽只赚了百十文钱,但“沈记”的名声,算是在这十里八乡,投下了第一颗石子。
是夜,月隐星稀,万籁俱寂。
靠山村沉浸在梦乡之中,连犬吠都变得零星。然而,一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却悄无声息地越过了村头的篱笆,如同一缕青烟,向着沈薇和萧煜所住的小院潜行而来。
黑影的动作极快,落地无声,对村中的布局似乎颇为熟悉,径直摸到了小院之外。他伏在阴影中,观察了片刻,确认院内没有动静后,如同壁虎般贴着土坯墙,灵巧地翻过了并不高的院墙,落入院内。
他的目标明确——那间亮着灯(沈薇在整理药材)、透着微弱光线的窗户。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窗纸的瞬间——
“朋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毫无预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黑影浑身剧震,猛地回头!
只见萧煜不知何时,已然如同雕塑般静立在他身后丈许之地,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在暗夜中亮得骇人,仿佛能穿透人心。
黑影心中大骇!他自诩轻功了得,潜入这小小村庄如入无人之境,却连对方何时近身都毫无察觉!
他反应极快,几乎在回头的瞬间,手腕一翻,一点寒芒直射萧煜面门!同时足下发力,就要向院外窜去!
然而,他快,萧煜更快!
面对激射而来的暗器,萧煜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只是随意地一抬手,食指与中指如同铁钳般,精准无误地将那枚淬了毒的袖箭夹在了指间!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探,五指如钩,后发先至,已然扣向了黑影的肩井穴!速度之快,带起了凌厉的破空之声!
黑影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半边身子瞬间酸麻,刚刚跃起的身形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拉住,硬生生地被掼回了地面!
“砰!”
一声闷响,尘土微扬。
黑影被萧煜单膝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直到此刻才真正感受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男人,体内蕴藏着何等恐怖的力量!
屋内的沈薇早已被惊动,她推开房门,手中握着一包药粉,冷静地看着院中的情形。
萧煜抬起头,看向沈薇,语气依旧平淡:“抓到一个。怎么处理?”
月光下,他制服敌人的身影,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与强大。
沈薇走上前,目光落在那个被死死按在地上的黑衣人身上,眼神冰冷。
“问问看,”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是谁,这么急着想给我的‘沈记茶饮’……送一份‘开张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