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渊的一句承诺,如同在清河县暗流涌动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定石。明面上,针对“沈记药茶”的种种刁难与窥探,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甚至连张氏商行名下的一些铺面,对“沈记”的供货都变得异常“顺畅”起来,价格公道,品质上乘,不敢有丝毫怠慢。
沈薇依旧每日往返于周府与“沈记药茶”之间,神色平静,仿佛对周遭的变化浑然未觉。她细心调理着周明轩的身体,少年在她的金针与汤药下,脸色日渐红润,偶尔已能下床走动。周文渊夫妇看在眼里,感激在心,对沈薇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借着这份“信任”,沈薇不动声色地将“沈记药茶”引入了周府的日常用度,甚至通过周夫人,将其推荐给了几位来往密切的官家女眷。“沈记”那独特而有效的药茶,很快在县城最顶层的圈子里风靡起来,成为身份与健康的象征。银钱如同溪流,源源不断地汇入沈薇的手中,她并未挥霍,而是大部分换成了易于携带的金叶子和小额银票,另一部分则继续投入,暗中在县城物色新的铺面,悄然扩张着她的商业网络。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潜流从未停止涌动。
阿煜如同沈薇藏在暗处的眼睛和利刃,从未放松过对张员外及其相关势力的监视。他带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严峻。
“张员外与那几个南边药材商人的接触更加频繁,收购的外伤药材数量又增加了三成,而且要求极其隐秘。”阿煜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妙手回春堂’后门出入的陌生汉子,身手明显更为矫健,纪律性很强,不像是普通江湖人,更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私兵,或者,军中退下来的人。”
沈薇正在灯下核对账目,闻言笔尖微微一顿。军中的人?这张员外,所图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大。私造兵器,蓄养疑似军中背景的私兵……他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阿煜顿了顿,眸色深沉地看向沈薇,“我的人在监视张府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做了伪装,但身形和步态很像……‘影煞’的人。”
“影煞”!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房间内短暂的宁静。沈薇猛地抬起头,眼中寒光乍现。那个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杀手组织,竟然也出现在了清河县,而且与张员外有了牵连!
是巧合?还是……萧煜的行踪终究还是暴露了?那张员外知不知道“阿煜”就是靖王萧煜?
无数念头在沈薇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如果张员外知道了萧煜的身份,那他们现在的处境,可谓危如累卵!
“确定吗?”沈薇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握着笔杆的指节微微泛白。
“七成把握。”阿煜语气凝重,“那人很警惕,我们的人不敢跟得太近。”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纠缠在一起,仿佛预示着无法分割的命运。
良久,沈薇缓缓放下笔,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县城的灯火在她眼中明明灭灭。
“看来,张员外这条地头蛇,是铁了心要翻江倒海了。”她轻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恐惧,反而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彻底冷静下来的疯狂,“也好,省得我再费心思去找他。”
她转过身,看向阿煜,眼神锐利如刀:“既然他敢引狼入室,勾结‘影煞’,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连窝端掉!”
“你想怎么做?”阿煜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强大的危机感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战意。他本就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战神,隐匿只是权宜之计,若真到了图穷匕见之时,他从不惧战。
“他最大的依仗,无非是两点。”沈薇冷静地分析,“一是他在本地盘根错节的财势和人脉,二是他可能勾结的境外势力或‘影煞’这样的杀手组织。我们要做的,就是釜底抽薪,先断其爪牙,再毁其根基!”
她的思路清晰得可怕,仿佛早已在脑中推演过无数遍。
“首先,要让他和‘影煞’勾结的事情,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沈薇眼中闪烁着冷光,“周文渊现在对我们依赖甚深,又怕张员外之事牵连自身。只要证据确凿,他为了自保,必定会全力对付张员外。”
“证据我来找。”阿煜立刻接口。追踪、潜伏、获取情报,这本就是他的强项。
“不,”沈薇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光有证据还不够。我们需要一场‘意外’,一场能让张员外和‘影煞’都措手不及,并且无法抵赖的‘意外’。”
她看向阿煜,目光灼灼:“比如,一场发生在张员外秘密据点里的,‘影煞’杀手与不明身份势力(比如,剿匪的官兵)的……火拼。”
阿煜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嫁祸!制造混乱,引官兵介入,将张员外与“影煞”的勾结彻底坐实!此计虽险,但若成功,效果却是最好!
“地点选在‘妙手回春堂’的后院?”阿煜问。那里显然是张员外的一个重要据点。
“不,”沈薇再次否定,“那里太小,不够分量。要选,就选他囤积那些外伤药材和可能藏匿私兵的地方!打蛇,要打七寸!”
她的狠厉与果决,让阿煜心中凛然。这个女人,对敌人,从不留情。
“我知道一个地方,”阿煜沉吟道,“城西有一处废弃的砖窑,位置偏僻,但最近常有张府的人暗中出入,守卫森严,很可能就是他们囤积物资和训练人手的地方。”
“好!就是那里!”沈薇一击掌,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疯狂交织的光芒,“阿煜,你负责摸清那砖窑的详细布局和守卫换防规律。‘影煞’那边,我来想办法‘请’他们入瓮。”
“你?”阿煜皱眉,不赞同地看着她。“影煞”的人都是亡命之徒,太过危险。
“放心,”沈薇露出一抹狡黠如狐的笑容,“我不会亲自涉险。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有‘官方背景’的人。周大人正愁找不到张员外的把柄呢,我只需‘无意间’向他透露,城西砖窑似乎有匪类聚集,疑似与近日几起商队被劫案有关……你说,爱惜羽毛的周大人,会怎么做?”
借刀杀人!利用官府的势力,去触动张员外的核心据点,逼“影煞”的人现身,再制造混乱,将双方一网打尽!
此计环环相扣,狠辣至极!不仅要将张员外连根拔起,还要将“影煞”伸过来的爪子狠狠剁掉!
阿煜看着沈薇那智珠在握、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中的侧脸,心中那股奇异的感觉再次翻涌。她就像一柄藏在朴实剑鞘中的绝世利刃,平日不显山露水,一旦出鞘,必是石破天惊,见血封喉。
“好。”他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会尽快摸清砖窑的情况。”
“小心。”沈薇叮嘱了一句,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阿煜身形微微一滞,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嗯”了一声,身影便融入了门外的夜色之中,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
沈薇独自站在房中,看着窗外无边的黑暗,缓缓握紧了拳头。指尖冰凉,内心却有一团火在燃烧。
张员外,“影煞”……既然你们不肯放过我们,那就别怪我这来自异世的孤魂,用你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掀起这滔天风浪!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她的利刃,已然藏于袖中,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