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州城的细雨缠绵了数日,终于放晴。阳光穿透薄雾,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蒸腾起氤氲的水汽。城西的市井坊间,一如既往地喧嚣热闹。
沈薇盘下的那间小铺面,简单收拾后,挂上了“沈氏药囊”的朴素招牌,悄无声息地开了张。铺面不大,只售卖几种由沈薇亲手配制的驱蚊、避瘴、安神药囊,以及一些常见的清凉油、薄荷膏。价格公道,效果却比市面上的同类产品好上不少,很快便吸引了一些街坊邻居的光顾,生意不温不火,正好符合沈薇“不引人注目”的预期。
这日晌午,沈薇正在铺子后间整理药材,青黛快步走了进来,低声道:“姑娘,‘济世堂’那边出事了。”
沈薇动作未停,只抬眼示意她继续说。
“几个地痞又在秦太医的医馆前闹事,这次动静不小,砸了招牌,还推搡了秦太医,差点动起手来。周围街坊看不过眼,围了不少人,但那些地痞凶悍,没人敢真正上前。”
沈薇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机会来了。
她放下手中的药材,净了手,对青黛吩咐道:“你看好铺子和小钰。” 又转向一旁沉默擦拭兵器的阿煜,“我们去看看。”
阿煜放下布巾,站起身,无需多言,已表明态度。
两人出了铺子,不紧不慢地朝着城南“济世堂”的方向走去。还未走近,便听到前方传来嘈杂的喧闹声和一声苍老却倔强的呵斥。
“光天化日,尔等岂敢如此!还有没有王法了!”
只见“济世堂”门前一片狼藉,写着“济世”二字的木匾被摔在地上,裂开一道缝隙。几个穿着短打、满脸横肉的汉子,正围着一位须发皆白、身穿洗得发白儒衫的老者推推搡搡。老者虽身形佝偻,却挺直了脊梁,怒目而视,正是秦太医。他身后跟着一个吓得脸色发白的小药童。
“老东西,识相的就赶紧把方子交出来!不然,下次砸的可就不只是招牌了!”为首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狞笑着伸手去抓秦太医的衣襟。
周围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面露愤慨,却无人敢出头。
就在那壮汉的手即将碰到秦太医的瞬间——
“住手。”
一个清冷平静的女声响起,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男一女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女子一身素净布衣,容貌清丽,神色淡然;男子身形挺拔,面容冷峻,虽未言语,但那周身散发的无形压力,让喧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了几分。
那刀疤脸壮汉一愣,收回手,上下打量着沈薇和阿煜,见他们穿着普通,不像是官面上的人,顿时又嚣张起来:“哪里来的小娘皮,多管闲事?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沈薇看都没看他,目光直接落在秦太医身上,微微颔首:“可是秦老先生?晚辈略通医术,途经此地,见有人滋扰老先生清静,特来看看。”
秦太医看着眼前这对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对方言语客气,他也不好失礼,拱了拱手:“老朽正是秦泊远。多谢二位好意,只是此事与二位无关,莫要牵连自身。”
那刀疤脸见自己被无视,勃然大怒:“妈的,给脸不要脸!”说着,一拳就朝着沈薇面门砸来!拳风呼呼,显然有些蛮力。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然而,那拳头尚未触及沈薇衣角,旁边的阿煜动了。他后发先至,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抬手,便精准地扣住了刀疤脸的手腕。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啊——!”刀疤脸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整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
另外几个地痞见状,又惊又怒,嗷嗷叫着抽出藏在身上的短棍、匕首,一拥而上!
阿煜眼神冰寒,将沈薇护在身后,身形如鬼魅般晃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耳边接连传来“砰砰”的闷响和惨叫声。不过眨眼功夫,那几个冲上来的地痞便已全部躺倒在地,不是抱着断腿就是捂着折臂,哀嚎不止,失去了战斗力。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围观百姓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秦太医也震惊地看着阿煜,他虽不通武艺,但也看得出这年轻男子身手之高,远超寻常护院武师。
沈薇这才缓步走到那倒在地上的刀疤脸面前,蹲下身,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寒意:“谁派你们来的?”
刀疤脸疼得龇牙咧嘴,但兀自嘴硬:“没……没人派!爷们儿看这老东西不顺眼!”
“是吗?”沈薇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在他鼻端晃了晃。
一股奇异的腥甜气味钻入鼻腔,刀疤脸猛地瞪大眼睛,只觉得浑身血液仿佛瞬间逆流,无数细小的针在同时扎刺他的五脏六腑!那痛苦比断手之痛强烈十倍!
“啊!!!我说!我说!是‘回春阁’!是‘回春阁’的赵掌柜让我们来的!他想要秦老头的祖传秘方!”极致的痛苦瞬间摧毁了他的意志,他嘶声喊道,声音充满了恐惧。
“回春阁……”沈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收起瓷瓶,那钻心的痛苦如潮水般退去,刀疤脸如同虚脱般瘫在地上,大口喘息,看着沈薇的眼神如同看着妖魔。
沈薇站起身,对周围的百姓朗声道:“诸位乡亲都听到了,是‘回春阁’指使地痞,欺压良善,强夺秘方!如此行径,与强盗何异?”
“原来是‘回春阁’!”
“太可恶了!秦太医这么好的大夫他们也欺负!”
“以后再也不去‘回春阁’抓药了!”
群情顿时激愤起来。“回春阁”平日仗着背景,价格高昂,态度倨傲,早已引得不少百姓不满,此刻被当众揭穿丑行,更是犯了众怒。
沈薇走到秦太医面前,拱手道:“秦老先生,恶徒虽已惩戒,但其背后之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晚辈在城西开了间小药铺,略有些自保之力。老先生若信得过,近期若有难处,可遣人来寻。”
秦太医看着眼前从容不迫、手段莫测的少女,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个战力惊人的护卫,心中惊疑不定。他行医多年,阅人无数,看得出这二人绝非寻常商贾。他们出手相助,是路见不平,还是另有所图?
但无论如何,对方确实解了他今日之围。他叹了口气,郑重还礼:“多谢姑娘仗义出手。老朽……记下了。”他并未立刻答应求助,保持着应有的警惕。
沈薇也不在意,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与阿煜转身离去,留下满地哀嚎的地痞和议论纷纷的百姓。
回到城西小铺,沈薇对阿煜道:“‘回春阁’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看来秦太医手里的秘方,对他们很重要。这倒省了我们主动接近的麻烦。”
阿煜点头:“经此一事,‘回春阁’名声受损,秦太医也对她们留了印象。接下来,就看‘回春阁’和‘福瑞药材行’如何反应了。”
沈薇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目光幽深。
“水已经搅动了。下一步,该看看能捞出些什么了。”
她相信,经此一事,无论是“回春阁”还是隐藏在更深处的“黑塔”,都不会再无视她的存在。而这,正是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