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内,那混合着腐朽与药味的空气,因三颗赤阳果的到来,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灼热而蓬勃的生命力。赤红如火的果实静静躺在紫檀木盒中,流光氤氲,散发出的纯阳气息使得角落里刻意营造的阴寒污秽之感都淡去了几分。
沈薇捧着木盒,如同捧着唯一的生机,步履沉稳地走向床榻。她的身后,跟着面色肃穆的周院判,以及如同影子般沉默、却将地窖内每一寸空间都纳入感知的冷炎。
萧煜靠坐在床头,目光越过沈薇的肩头,与周院判和冷炎短暂交汇。没有言语,只有彼此心照不宣的审视与确认。周院判快步上前,恭敬行礼后,便执起萧煜的手腕,凝神诊脉。他的眉头随着指尖感知的脉象而越皱越紧,脸色也愈发凝重。
“王爷脉象虚浮紊乱,阴寒邪毒盘踞心脉与奇经八脉,如附骨之疽,更兼气血两亏,本源受损……此等伤势,凶险万分!”周院判收回手,语气沉重,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若非……若非有高人之前以霸道手段强行压制驱散部分邪毒,吊住心脉,王爷恐怕……”他未尽之语,在场几人都明白。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正在仔细检查赤阳果的沈薇,眼中充满了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太医院珍藏的医案典籍中,也未曾记载过如此凶险诡谲的毒伤,更遑论救治之法。这女子的手段,已然超出了他的认知。
沈薇对周院判的目光恍若未觉。她取出一颗赤阳果,指尖能感受到其内蕴含的、如同岩浆般灼热精纯的药力。她用小银刀极其小心地切下薄薄一片,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感受着药力在口腔内化开的轨迹与特性。
“药性至阳至纯,年份足够,是上品。”她吐出残渣,给出了专业判断。随即,她看向萧煜,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过程会很痛苦,比之前更甚。赤阳果的药力会如同烈火烧遍你全身经脉,与残余的邪毒进行最后也是最激烈的厮杀。你必须保持清醒,引导药力,配合我的金针,否则药力失控,便是焚身之祸。”
萧煜迎上她的目光,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畏惧,只有一片沉静的决然。“开始吧。”
没有多余的废话,沈薇立刻动手。她让韩青协助,将萧煜的上半身衣衫褪去,露出精壮却布满伤痕与诡异青黑色纹路的胸膛与后背。她取出一套全新的、最长的金针,在烛火上灼烧至微红。
周院判屏息凝神在一旁观看,冷炎则依旧隐在阴影中,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地记录着一切。
沈薇先将那一片赤阳果让萧煜含在舌下,以其唾液缓缓化开,温和引动药力。随即,她出手如电,第一根金针便刺入了萧煜头顶的百会穴!针入的瞬间,萧煜身体猛地一颤,闷哼一声,额角青筋瞬间暴起。
紧接着,第二针,第三针……一根根金针带着灼热的气息,精准无比地刺入他胸前、后背、四肢的数十处要害大穴!每一针落下,都仿佛引动了他体内潜藏的火山。他皮肤下的青黑色纹路如同被惊扰的毒蛇,疯狂地扭动、凸起,与那逐渐弥漫开来的赤红色药力激烈对抗!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
如同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穿梭,又像是被投入了熔炉,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在被烈焰灼烧、撕裂!萧煜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全身肌肉绷紧如铁,汗水如同溪流般涌出,瞬间浸湿了身下的被褥。但他死死咬着牙,甚至咬破了嘴唇,鲜血混合着汗水滴落,硬是没有发出一声惨嚎,唯有那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困兽般的嘶鸣,证明着他正承受着何等非人的折磨。
沈薇面色冷凝,眼神专注得可怕。她的指尖始终搭在萧煜的腕脉上,敏锐地感知着他体内两股力量厮杀的任何细微变化。她不时微调金针的角度与深度,如同一个在惊涛骇浪中操控着脆弱扁舟的舵手,引导着那狂暴的赤阳药力,一点点冲刷、焚化着那些顽固的阴寒邪毒。
地窖内,只剩下萧煜粗重压抑的喘息声、金针微不可闻的嗡鸣声,以及那赤阳果药力蒸腾带来的、仿佛能将空气都点燃的灼热感。
周院判看得心惊肉跳,冷汗湿透了后背。他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凶险、如此霸道的治疗方式!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在鬼门关前抢人!他看着沈薇那稳定得没有丝毫颤抖的手和冷静到极致的侧脸,心中已然明白,王爷的性命,此刻完全系于此女一人之手!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紧张中缓慢流逝。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萧煜皮肤表面开始渗出细密的、带着腥臭气的乌黑汗珠,那是邪毒被逼出体表的迹象。他体内的赤红色药力逐渐占据了上风,将那青黑色的邪毒脉络一点点逼退、蚕食。
忽然,萧煜猛地张开嘴,喷出一大口浓黑如墨、散发着刺鼻恶臭的淤血!这口血喷出后,他周身紧绷的肌肉骤然松弛,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向后倒去,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而他皮肤表面那狰狞的青黑色,已然褪去了十之八九,虽然依旧苍白,却透出了一种久违的、属于健康生命的淡淡光泽。
沈薇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精神骤然放松,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被一旁的韩青及时扶住。
“沈姑娘!”
“他体内的邪毒……已驱除九成以上。”沈薇稳住身形,声音带着脱力后的沙哑,但语气是肯定的,“剩下些许残余,已不足以致命,后续配合汤药静养,假以时日,当可彻底清除。”
她示意韩青将萧煜放平,然后开始逐一取下金针。每一根金针的针尖,都带着一丝被灼烧过的痕迹和淡淡的黑气。
周院判连忙上前,再次为萧煜诊脉。这一次,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之色:“脉象虽仍虚弱,但沉滞阴寒之象已去,生机复苏,如枯木逢春!奇迹!真是奇迹啊!”他激动地看向沈薇,深深一揖,“沈姑娘医术通神,老朽……佩服!”
阴影中的冷炎,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那双冰冷的眼眸中,也极快地闪过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沈薇对周院判的敬佩并未在意,她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走到桌边,写下了一张调理的方子递给周院判:“按此方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两次。王爷苏醒后,需进清淡流食,三日内不可妄动真气。”
周院判双手接过,如获至宝,郑重道:“姑娘放心,老朽定当亲自督办!”
交易的第一部分,圆满完成。萧煜的命,算是从阎王爷手里彻底抢了回来。
沈薇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但气息已趋于平稳悠长的萧煜,心中那块最大的石头终于落地。她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阴影中的冷炎:
“冷大人,王爷已无性命之忧。接下来,该轮到我们,履行对林太傅的承诺了。”
地窖之外,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但地窖之内,历经九死一生,终于撕破了笼罩已久的死亡阴霾,迎来了一线至关重要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