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把最后一块腌萝卜码进坛子里,撒上最后一把盐,再用竹片压实,盖上盖子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地窖里弥漫着咸香和潮湿的气息,墙角的陶罐一排排立着,装着咸菜、酱菜、糖蒜,都是用空间里收的蔬菜做的,足够他熬过整个冬天。
他拍了拍手上的盐粒,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再过三天,就是小雪了。
四九城的冬天来得早,风像刀子似的刮过胡同,卷着枯叶往人脖领里钻。院里的葡萄藤早就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里摇晃,像老人的手指。小黑懒得出门,整天蜷在炕头的棉垫上,只有沈言做饭时,才肯挪挪窝,蹲在灶台旁等着捡点肉渣。
这样的日子,慢得像漏沙。
每天天不亮,沈言还是会起来练拳。只是不再在院里,而是挪到了厨房——关上门,能挡住大半寒风,也能藏住招式的动静。他练得更慢了,一招“云手”能慢悠悠转上半分钟,指尖划过空气时,带起的不是劲风,而是裹着煤烟味的暖气流。
练完拳,他就烧火做饭。早上多半是玉米粥配咸菜,中午可能是面条,晚上会丰盛些,炖个肉或者炒个菜,但总少不了窝窝头——他刻意让每一餐都带着点“粗粮味”,哪怕空间里的精米能堆成山。
上午的时间,他多半用来整理空间。
灵泉水边的菜地里,绿油油的青菜长得正旺,他摘了些菠菜、油菜,用竹篮装着,藏在普通的萝卜堆里,再往菜市场跑一趟。不是真要买什么,只是混在人群里走一遭,回来时篮子里多了点“刚买的”新鲜菜,谁也看不出破绽。
空间里的牲畜也得照料。黑猪在圈里哼哼着,等着喂食;鸡鸭在草地上刨食,下的蛋滚得满地都是;蜜蜂虽然不用管,他还是会去蜂巢旁站一会儿,听着嗡嗡的振翅声,像听一首永不重复的曲子。这些活计琐碎,却让人踏实——手里有事做,心里就不容易发慌。
下午的时光,大多耗在窗下的竹椅上。
他会泡上一壶热茶,捧着本书看,多半是李教授借给他的古籍,字里行间都是旧时光的影子。看到倦了,就放下书,看着窗外出神。胡同里偶尔有行人走过,裹紧了棉袄,缩着脖子匆匆赶路;卖煤球的三轮车“吱呀”驶过,留下一路黑灰;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大概是在堆雪人。
小黑趴在他腿上,打着小呼噜,尾巴尖偶尔扫过他的手背,像在提醒他别发呆。沈言就会摸出块晒干的鱼干,掰成小块喂给它,看它用小爪子抱着啃,眼里的慵懒像化不开的糖。
这样的日子,看似一成不变,却藏着细微的变化。
比如李教授的咳嗽声轻了些——沈言偷偷在他的茶杯里掺了点灵泉水,说是“山里采的草药泡的”;张婶家的小孙子长高了半头,以前够不着葡萄架,现在能摸到最低的枝桠了;对门王老师养的月季,冬天竟开了朵小花,粉嫩嫩的,在寒风里颤巍巍的。
这些变化,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泛起小小的涟漪,却让这平淡的日子有了滋味。
有天下午,李教授冒着雪来敲门,手里捧着个红布包,打开一看,是块砚台,青黑色的石面上,流云纹隐约可见。“前阵子托人从易县带的,老坑的端石,你练字用得上。”老人哈着白气说,鼻尖冻得通红。
沈言赶紧把他拉进屋,倒了杯热茶:“您这大雪天的,咋还跑一趟?”
“在家待着也是待着,过来跟你说说话。”李教授捧着茶杯暖手,“看你这院里的雪扫得挺干净,是自己弄的?”
“嗯,早上起来扫的。”沈言笑了笑。他其实是用精神力把雪“推”到了墙角,省了不少力气,却只说是“慢慢扫的”。
两人坐在炕头,就着窗外的雪景聊天。李教授说起年轻时在南方过冬的日子,说那里的冬天没有雪,却湿冷得钻骨头;沈言则说起前世的冬天,有暖气,有火锅,还有永不打烊的便利店——他说得含糊,李教授听得认真,只当是“听来的新鲜事”。
小黑跳上炕,蜷在李教授脚边,被老人用手轻轻摸着,舒服得直眯眼。屋里的煤炉烧得正旺,水壶“咕嘟”作响,茶香混着煤烟味,在暖融融的空气里弥漫,竟让人忘了窗外的寒风。
这样的时刻,总让沈言觉得,日子其实也没那么难。
纵然有枪声,有黑市的暗流,有不得不藏起来的紧张,但更多的时候,是檐下的暖阳,是杯中的热茶,是身边人的絮语,是猫的呼噜声。这些细碎的温暖,像针脚似的,把日子缝得结实,让人能在动荡里,找到个稳妥的角落,把自己藏进去。
小雪过后,95号院派人送来了封信,是傻柱写的,字歪歪扭扭,说秦淮茹生了个女儿,请他有空过去喝杯喜酒。沈言看着信笑了,想起棒梗小时候的样子,现在都成哥哥了。
他从空间里挑了块上好的红布,又包了两斤红糖,装在布包里,趁着雪停的间隙,往95号院去。
院里比往常热闹,傻柱穿着件新做的蓝布褂子,见了沈言就拉着往里走:“可算来了!就等你这杯喜酒呢!”秦淮茹躺在炕上,怀里抱着个红布包,脸上带着产后的疲惫,却笑得温柔。贾张氏坐在炕边,看着孩子,嘴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见了沈言,难得没骂人,只说:“坐吧,刚炖了鸡汤。”
三大爷在算账,二大爷在给孩子取名字,院里的孩子们围着傻柱要糖吃,一派烟火气。沈言把红布和红糖递过去,看着那小小的婴儿,闭着眼睛,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忽然觉得心里软软的。
这就是日子啊。
有新生,有热闹,有吵吵闹闹,也有藏在眉眼间的温柔。不管外面有多少风雨,院里的日子总在继续,像檐下的冰棱,虽然冻得结实,却总会在阳光下慢慢融化,滴落成水,滋润着脚下的土地。
从95号院回来时,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的,把胡同染成了白色。沈言踩着积雪往回走,脚印很快被新雪填满,像从未走过似的。他裹紧了棉袄,却不觉得冷——怀里揣着傻柱塞的两个煮鸡蛋,还温乎着。
回到小院,小黑早在门口等着,见了他就蹭上来,尾巴摇得像朵花。沈言把鸡蛋剥了,分给它一个,自己吃一个,蛋黄的绵香混着雪的清冽,在嘴里慢慢散开。
他扫了扫门前的雪,把煤炉添满,又给李教授的窗台上放了盆炭火——老人年纪大了,怕冷。做完这一切,他坐在炕头,看着窗外的雪,听着煤炉里“噼啪”的声响,觉得心里格外安稳。
这样的日子,或许还会持续很久。或许还会有枪声,还会有紧张,还会有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时刻。但只要这小院还在,煤炉还有火,小黑还在脚边,他就有底气把日子过下去,在平淡里藏妥慌张,在烟火里守住安宁。
雪越下越大,把整个胡同都裹进了一片洁白里。沈言给小黑的棉垫又加了层绒布,看着猫蜷成一团,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自己也打了个哈欠。
挺好。
至少,这个冬天,是暖的。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