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把最后一道“乌龙戏珠”端上桌时,青瓷盘里的海参蜿蜒如游龙,鸽蛋圆润似珍珠,汤汁稠亮得能映出人影。他退后一步,看着满桌菜肴——烧南北、扒鸡丝、什锦豆腐羹,再配上这道压轴的海鲜,八凉八热,荤素搭配,正是满汉全席里的“小宴”规格。
厨房的铜吊锅里,水还在“咕嘟”作响,蒸着刚发好的鱼翅,腥气被提前泡发时加的姜片压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醇厚的海味。小黑蹲在灶台角落,盯着地上掉落的一块鸡皮,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瓷砖,知道这时候不能捣乱——主人今天有“贵客”。
这“贵客”,是他师傅留下的旧识,姓赵,在琉璃厂开着家古籍书店,说是书店,实则藏着不少达官显贵的私藏,家里几代人都练形意拳,算是四九城里隐形的“练家子”。
沈言的师傅是爷爷的老友,姓周,生前是京城里有名的拳师,可惜在特殊年代受了牵连,走得早。临走前,老人把一本拳谱和几封介绍信塞给沈言,说“以后若遇难处,可找这些人,都是信得过的”。沈言一直没动,直到半年前,在黑市“扫”到本孤本拳谱,想起赵老先生或许懂行,才按地址找了去。
一来二去,竟成了朋友。
赵老先生尝过沈言做的菜,惊为天人,撺掇他“开个小灶,只招待相熟的朋友”。沈言起初犹豫,怕太惹眼,可转念一想——东城本就多“闲人”,开个私人菜馆,既能消化空间里的物资,又能借着“以武会友”的由头,维系师傅留下的人脉,反倒比单打独斗安全。
于是,这东城小院的西厢房,就成了个秘密的“聚贤堂”。
没有招牌,没有菜单,全靠熟人引荐。来的都是些“有讲究”的主——有像赵老先生这样的文化人,有退休的老将军,有手里握着实业的资本家后代,还有些在特殊年代里“藏”起来的练家子。他们来这儿,不光为了吃,更为了找个能说说话、松松劲的地方。
沈言的厨艺,是这里的“招牌”。
他从和珅宝库的菜谱里学到的手艺,本就精妙,再加上空间里的顶级食材和灵泉水,做出来的菜,香得能勾人魂魄。一道“烤鸭”,用的是空间里养的填鸭,皮烤得酥如薄纸,蘸上用野蜂蜜调的甜面酱,卷在刚出炉的荷叶饼里,入口即化;一碗“冰糖燕窝”,燕窝是空间里海岛的珍品,炖得糯而不烂,冰糖用的是百年老冰糖,甜得温润,连赵老先生这样吃过见过的,都得竖大拇指。
更绝的是他的“功夫菜”。
做“文思豆腐”,他能把豆腐切成细如发丝的条,在清水里轻轻一搅,像朵绽放的菊花,这手刀工,没十年八年的苦练根本出不来,可沈言靠着神识的精准把控,练了三个月就炉火纯青;炖“佛跳墙”,他能用内劲控制砂锅的温度,让里面的海参、鲍鱼在恒温里慢慢煨熟,既入味又不失形状,这本事,连菜谱的原主人都未必有。
客人们只当他“天赋异禀”,没人知道他有空间和神识加持。赵老先生常笑:“小沈这手艺,怕是宫里的御厨见了都得拜师。”
沈言只笑不答,把话题往“功夫”上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客人们常会在院里“露两手”。赵老先生的形意拳,刚猛有力,一拳能打碎院里的青砖;退休的王将军练的是军体拳,招式简洁,却招招致命;还有个姓孙的姑娘,看着柔弱,练的八卦掌却灵动如风,绕着葡萄架转起来,只看见影子,看不清人。
沈言也会下场,却永远“留三分力”。
他打太极,慢悠悠的,看似绵软,却总能在对方攻势最猛时轻轻一推,就化解了力道,让人心服口服。有次王将军不信邪,非要跟他“试试手”,沈言只用了个“云手”,就把这位能开硬弓的老将军“送”出三米远,还让他落得稳稳当当,没受半点伤。
“好功夫!”王将军抚掌大笑,“绵里藏针,这才是太极的真意。”
沈言笑着拱手:“将军承让。”
他知道,这些“以武会友”的切磋,既是展示实力,也是传递信号——我不好惹,但也不惹事。在这个年代,有功夫傍身,又懂得“藏”,才能让这些见惯风浪的老江湖真正放下戒心。
来的客人,都懂“规矩”。
没人问沈言的来历,没人打听食材的出处,更没人提外面的风声。他们聊的是拳理,是菜谱,是年轻时的趣闻,偶尔说起某位老友的近况,也只是叹气,不多评论。在这里,政治是禁忌,烦恼是过客,只有菜香、酒香和拳风,是真实的。
有次,一位姓钱的老板来吃饭,席间唉声叹气。沈言看他面色憔悴,用神识一扫,发现他怀里揣着张工厂的地契,边角都磨破了,显然是为此事发愁。
“钱老板有心事?”沈言给他续上酒。
钱老板苦笑:“不瞒你说,家里那小厂,快撑不下去了,上面说要‘公私合营’,我这心里……”
沈言没接话,只端给他一碗刚炖好的“当归乌鸡汤”:“先暖暖身子,天大的事,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想。”
第二天,赵老先生来,带来个消息:“钱家那厂,保住了,说是‘技术骨干’,暂时不用合营。”他看着沈言,眼里带着点探究,“是你托人了?”
沈言剥着蒜,头也不抬:“我哪有那本事?许是钱老板自己争气。”
赵老先生笑了,没再追问。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好。沈言知道,是自己昨天在汤里放了片空间里的“安神叶”,让钱老板夜里睡得安稳,早上头脑清醒,跟上面谈的时候说了几句关键的话——他没动用任何关系,却悄悄帮了忙,这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这私人菜馆,渐渐成了东城的一个“传说”。
有人说这里的菜能“治心病”,吃了浑身舒坦;有人说这里的拳师能“断金裂石”,却从不张扬;还有人说,在这里能听到外面听不到的消息,找到别处找不到的门路。
沈言把这一切都看得很淡。
他开这个菜馆,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为了扩人脉,只是想在这乱世里,找个能让自己“不那么孤单”的地方。看着这些萍水相逢的人,在他的小院里卸下防备,吃得香甜,聊得投机,甚至为了一招半式争得面红耳赤,他会觉得,自己不再是个游离在外的“穿越者”,而是这时代里,一个真实存在的“小沈”。
傍晚,客人们都走了,沈言在院里收拾碗筷。小黑终于等到了机会,跳上桌子,叼起块没吃完的烤鸭皮,跑到角落慢慢啃。夕阳的余晖透过光秃秃的葡萄藤,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幅写意的画。
他想起和珅菜谱里的一句话:“食者,性也;武者,心也。性与心和,方为圆满。”
以前不懂,现在却慢慢懂了。
做菜,是为了饱腹,也是为了舒心;练拳,是为了强身,也是为了修心。而这小院里的往来客,就像调味的盐,让平淡的日子有了滋味,也让他在这动荡的年月里,找到了个既能藏住自己,又能稍微“活泛”一点的角落。
挺好。
有菜可做,有拳可练,有友可交。不用大富大贵,不用轰轰烈烈,就这样守着这方小院,在厨香与拳影里,把日子慢慢过下去,就很好。
沈言笑了笑,把最后一只碗放进盆里,水声“哗啦”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也惊起了小黑的尾巴尖,在夕阳里,划出一道轻快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