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风裹着避难所特有的、混合了消毒水与旧木料的味道，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却吹不散空气里的滞重。沈知微坐在床边，指尖反复划过手机屏幕——那个神秘应用还停在后台，地图上的红点像颗凝固的血珠，始终在避难所外围的位置徘徊，偶尔细微地颤动一下，像某种活物在呼吸。
她刚把手机按灭，门就被轻轻敲了三下，节奏均匀，带着一种刻意的温和。没等沈知微起身，脚边的点点突然支棱起耳朵，尾巴瞬间绷直，喉咙里滚出细弱的低鸣，小脑袋死死盯着门板，连背上的毛都微微炸了起来。
“知微，方便吗？”是林婧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午餐时少了几分试探，多了点公事公办的冷静。
沈知微捏了捏藏在掌心的钥匙，弯腰摸了摸点点的背——小狗的身子绷得发紧，显然对门外的动静存着警惕。她走到门边，没立刻开门，只隔着门问：“林姐，有事吗？”
“测听室那边准备好了，想请你过去一趟。”林婧的声音很平稳，“就是简单记录下你能‘听’到的频率，方便我们后续判断‘回声’的类型，也能帮你避开一些危险的信号。”
沈知微顿了顿，目光落在仍盯着门板的点点身上。午餐时林婧没提过测听室的事，但避难所作为对抗“棋手”的据点，有这类设备也合理。只是点点的反应太异常，它很少对人有这么强的戒备心。她下意识往门缝下扫了眼，昏暗的走廊灯光里，似乎有团模糊的影子贴在门外，轮廓比林婧矮些，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我马上来。”她压下心头的异样，慢腾腾地拉开门。
门外只有林婧，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工装，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黑色记录仪。见沈知微出来，林婧目光扫过她脚边的点点，笑着说：“点点也跟着？没事，测听室不碍事，一起去吧。”
点点没像平时那样凑过去蹭人，反而往沈知微脚后缩了缩，小鼻子轻轻嗅了嗅空气，低鸣声又轻了几分。沈知微没多言，跟着林婧往走廊走，应急灯每隔几步就闪一下，把两人一狗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走了没两步，她耳边响起那道湿冷的低语，像浸了水的棉线缠在耳边：“不要去……”
几乎是同时，脚边的点点突然停住脚步，不肯再往前走，小爪子扒着地板，喉咙里的低鸣变得更清晰。
“怎么了？”林婧立刻回头，目光落在点点身上。
“没事，”沈知微弯腰抱起点点，指尖能摸到小狗紧绷的身子，“可能走廊太暗，它有点怕。”她往走廊尽头瞟了眼，那里堆着几个盖着帆布的箱子，影子落在墙上像个佝偻的人，点点的目光也跟着扫过去，小脑袋往她怀里缩了缩。
林婧没多问，只指了指前面一扇贴了“测听室”标签的门：“就是那儿了。里面是隔音舱，你进去后戴好听筒，我在外面操作，有什么不舒服随时说。”
推开门，房间里的银色隔音舱透着压抑的密闭感。沈知微抱着点点钻进舱内，小狗在她怀里动了动，小脑袋贴在舱壁上，像是在听外面的动静。舱门缓缓合上，只剩下头顶一盏小灯，昏黄的光刚好照亮面前的操作台。
“戴好耳机，我要开始了。”林婧的声音从舱壁的扩音器里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
沈知微戴上耳机，起初是杂乱的白噪音，后来逐渐变成不同频率的蜂鸣，交替着钻进耳朵里。她盯着操作台上的指示灯，红色的光点一闪一闪，和手机里的红点莫名重合在一起。
就在这时，所有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耳机里静得可怕，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下一秒，那道湿冷的低语又出现了，清晰得仿佛有人趴在她耳边说话，连带着呼吸里的寒气都能感觉到：“不要开门……”
“汪！”
怀里的点点突然叫了一声，声音不算大，却带着明显的警惕，小身子猛地绷紧，爪子紧紧扒着沈知微的衣服，眼睛死死盯着舱门的方向。沈知微猛地摘下耳机，心脏“咚咚”地撞着胸腔。她拍了拍舱门：“林姐，我有点不舒服，点点也不对劲——我听到有人说‘不要开门’。”
外面沉默了几秒，扩音器里传来林婧的声音：“是不是听到‘回声’了？你别紧张，很多‘倾听者’的宠物对‘回声’更敏感，它们的反应有时候比人还准，可能是在提醒你危险。”
又一阵沉默，舱门“咔嗒”一声弹开。林婧站在门外，手里的记录仪亮着屏，她皱着眉往舱内扫了眼，目光落在点点身上：“看来今天的频率确实容易引动‘回声’，先到这儿吧，你带点点回去休息。”
沈知微抱着点点走出舱体时，又往墙角扫了眼——刚才在走廊里看到的那团影子不见了，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水渍，像有人刚从那里离开。点点在她怀里动了动，鼻子对着水渍的方向嗅了嗅，又“呜”了一声，小脑袋往她颈窝里埋得更深。
“有结果我再告诉你。”林婧收起记录仪，转身往走廊另一头走。
沈知微点点头，抱着点点往自己房间走。走廊里的风似乎更冷了，她裹了裹身上的外套，耳边偶尔飘来细碎的声音，像是水流声，又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那是废弃水厂的“回声”，怎么会出现在避难所里？怀里的点点也不安地动着，小耳朵时不时抖一下，显然也听到了这些声音。
回到房间，她刚关上门，点点就从她怀里跳下来，围着门转了两圈，最后趴在门后，小脑袋贴着门板，耳朵竖得笔直，连呼吸都放轻了。沈知微刚要弯腰摸它，手机就“叮”地响了一声。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五个字：“不要相信他们。”
她点开短信详情，时间戳赫然显示着“15:30”——可她抬眼看向桌上的电子钟，现在明明是15:27。
沈知微的心沉了下去。她退出短信界面，点开那个神秘应用，地图上的红点还在动，这次不是在边缘徘徊，而是朝着避难所的方向快速移动，路径笔直，像是早就锁定了目标。她试着长按应用图标，想把它卸载，可屏幕上只弹出“无法删除”的提示，红色的字体刺眼得很。
她把手机扔到床上，走到门边，弯腰摸了摸点点的头——小狗的耳朵还贴在门板上，身体依旧紧绷，显然门外还有让它警惕的东西。耳边的低语又响了起来，这次不止一道，好几道声音混在一起，有男有女，都带着绝望的调子：“他们在骗你……钥匙会害死你……”
点点突然抬起头，对着门板“呜呜”叫了两声，小爪子轻轻扒着门，像是在提醒她什么。沈知微屏住呼吸，也贴在门板上听——门外传来很轻的脚步声，正慢慢往这边靠近，最后停在了她的门口。
紧接着，门把手轻轻转了一下，幅度很小，像是在试探，又很快恢复了原位。
点点的低鸣瞬间变得急促，小身子往沈知微脚边缩了缩，眼睛死死盯着门把手。沈知微也屏住了呼吸，手指又摸到了口袋里的钥匙，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点——这脚步声，听起来像是陆野的皮鞋声，可点点的反应，比刚才对林婧时还要警惕。
“知微，是我。”陆野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似乎很是温和，又透着点不寻常，“你在里面吗？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点点突然“汪”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敌意，不再是刚才的低鸣。沈知微的心也跟着一紧——点点见过陆野，怎么现在反应这么大？她没应声，指尖攥着钥匙，指节泛白。
耳边的低语又响了起来，这次只有那道湿冷的声音，清晰得像刻在脑子里：“不要开门……不要开门……”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回头看了眼，那个神秘应用的地图上，红点已经到了避难所的门口，正朝着她的房间移动，速度越来越快。门外的陆野又敲了敲门，声音比刚才急了点：“知微？你还好吗？我看到应用上的红点在靠近，你别害怕，我……”
“你怎么知道那个应用？”沈知微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她没跟任何人说过手机里有神秘应用的事，林婧没问，陆野更没提过。
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陆野的声音沉默了几秒，才慢慢说：“我也有那个应用。‘棋手’的目标是你，还有你手里的钥匙，那个应用是他们用来定位的……”
“汪！汪！”
点点突然对着门板狂叫起来，小爪子用力扒着门，像是要把门外的人赶走。沈知微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点点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对人狂吠，除非它感觉到了真正的危险。她往门缝下看了眼，走廊的灯光里，除了陆野的鞋子，还有一双很小的鞋，藏在他的脚边，像是个孩子缩在他身后。
陆野刚才没说他带了人来。
她喉咙发紧，又问了一句：“陆野，你身后是谁？”
门外的呼吸声突然停了。过了几秒，陆野的声音传来，比刚才低了点，带着点奇怪的沙哑：“没谁，就是……一个同事。知微，你别多想，快开门，红点……”
“汪！汪！汪！”
点点的叫声更凶了，甚至想扑上去撞门。沈知微赶紧抱住它，却能感觉到小狗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和警惕。耳边的“回声”也乱了起来，小孩的哭腔、老妇人的警告混在一起：“不要……不要……”
沈知微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床头柜的钥匙上——那钥匙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烫，表面的纹路渐渐清晰。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变了，不再是陆野的皮鞋声，而是一种更沉的、像是靴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粗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既然你不肯开门，那我们就只好……”
声音没说完，沈知微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用东西撞门。点点在她怀里拼命挣扎，对着门狂叫。她吓得往床底缩去，手里紧紧攥着发烫的钥匙，耳边的“回声”和点点的叫声混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困在了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响，门板上的螺丝开始松动，木屑簌簌地往下掉。沈知微抱着躁动的点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点点的反应不会错，门外的人绝对不是陆野，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她必须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