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第三声撞门响落下时，门板终于裂开一道指宽的缝，深褐色的木屑像碎雪似的往下掉，落在沈知微的裤脚边。她抱着点点缩在床角，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能清晰感觉到墙皮的粗糙颗粒硌在肩胛骨上，而手心的汗已经把手机壳浸得发滑——屏幕亮着，停在备忘录的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在昏暗里泛着冷白的光。
这是她躲“回声”三年来，唯一敢带在身上的“安全感”。以前只要听到那些细碎的、没头没尾的声音，她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整天，连灯都不敢开，可每次发抖过后，总忍不住摸出手机，把那些飘进耳朵里的词敲进去。不是想研究，是怕下次再遇到危险，忘了哪个词对应麻烦。比如“5.12 巷口 帽压低=陌生男人=躲”，后面还藏着一行小字备注：“那天刮南风，他跟了我三条街，手里攥着黑布袋”；“5.7 水厂 暗青苔=靠近‘怪东西’”下面，她画了个小小的青苔图标，旁边标着“粘手，有腥气”；还有“2.1 旧仓库 右=铁刺”，当时她在仓库找资料，“回声”反复说“右疼”，她没找到铁刺，却在备注里写了“或许是木板下藏着什么，下次别靠近右边”。
此刻这些文字像小锤子，一下下敲着她的脑子。耳边的“回声”又炸起来了，不是之前模糊的一团，是分得出源头的碎片：男人的闷哼像被麻布捂住了嘴，“帽……压……抓……”；老妇人的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铁……刺……别右……”；还有个小孩的哭腔，裹着点水汽，“别信……硬声的……会扎……”
沈知微的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却还是用拇指划着屏幕，把新听到的词往备忘录里补：“帽压=抓？硬声=扎？”指尖抖得厉害，“抓”字的最后一笔拖出老长，差点蹭到之前的条目。她突然想起刚才在走廊，跟着林婧往测听室走时，帆布箱子旁那团影子——确实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当时她只觉得是堆放的杂物，现在和“回声”的“帽压”一扣，后背瞬间窜起寒意，连呼吸都变轻了。
“汪！”
怀里的点点突然动了，小脑袋挣脱她的胳膊，朝着衣柜的方向扑过去，前爪扒着柜底的木板，指甲刮出“吱呀——吱呀”的细响，喉咙里的低鸣不是害怕，是带着点急切的警告。沈知微跟着爬过去，膝盖蹭过地板上的木屑，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指尖却先碰到了木板缝里的东西——是青苔，暗绿色的，沾在指尖湿滑滑的，还带着点土腥味，和她在水厂摸到的一模一样。
她赶紧点开“5.7 水厂”那条，屏幕光映着青苔的纹路，突然想起当时在水厂，“回声”喊“苔……别踩”后，她往旁边躲了躲，果然看到青苔覆盖的地面下，藏着半截生锈的铁丝。现在这青苔出现在衣柜底下，是不是意味着……这里也藏着能躲的地方？
沈知微深吸一口气，用手掌推了推那块木板——没推动，反而听到“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机关扣住了。她想起手里的钥匙，烫意还没散，便试着把钥匙贴在木板缝上，刚碰到，钥匙就“嗡”地颤了一下，木板竟往内陷了半寸，露出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窄缝，冷气裹着霉味涌出来，像打开了一个旧罐头。
“轰隆！”
身后的门板彻底塌了，碎木片溅到她的脚踝，火辣辣地疼。两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站在门口，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帽檐压得很低——和“回声”说的“帽压”完全对上了！他们的脚步声是“咚——咚——”的，硬邦邦的靴底踩在碎木板上，震得地面都发颤，刚好应了小孩“回声”里的“硬声”。
“找到她了！”其中一个人开口，声音粗得像磨过石头，伸手就要抓她的胳膊。
沈知微来不及细想，先把点点塞进窄缝，自己紧跟着钻进去，手机屏幕还亮着，备忘录的页面晃得她眼晕。通道里漆黑一片，只有手里的钥匙泛着淡蓝色的微光，勉强能看清前方的路——墙壁上爬满了青苔，时不时有水滴落在地上，“嘀嗒”声混着身后的脚步声，像追在屁股后面的鼓点。
“别往……右边……”老妇人的“回声”又飘来了，这次比之前清晰点，能听出“右边”两个字的重音。沈知微立刻想起备忘录里“2.1 旧仓库 右=铁刺”那条，赶紧往左边靠了靠，指尖摸到通道壁上的凸起，是块松动的石头，她下意识记在心里：“通道左壁=有凸起，能抓”。
跑了没几步，前面果然出现了岔口，右边的通道口隐约有反光，不是光，是金属的冷亮——沈知微眯着眼看了看，是铁刺，密密麻麻地钉在通道壁上，尖端正对着入口，要是刚才往右边跑，现在早就被扎穿了。她赶紧在备忘录里补了一行：“避难所通道 右=铁刺（验证！）”，感叹号敲得特别重，像是在给自己确认。
“啊！”
身后传来痛呼，不用想也知道，是追来的人没听“劝”，往右边冲了。沈知微跑得更快了，怀里的手机硌着肋骨，却不敢松手——这是她唯一的“线索本”。点点在前面跑，小尾巴扫过她的手背，暖乎乎的，让她稍微定了定神。耳边的“回声”还在响，小孩的哭腔轻了点，多了个新的词：“软声……好的……”
“软声？”沈知微愣了一下，刚想琢磨，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道轻得多的脚步声——不是“咚-咚”的硬响，是“嗒-嗒”的，像软底鞋踩在地面上，轻得像风吹过树叶。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急促，却很稳：“沈知微？我是陆野，快来！”
沈知微的脚瞬间钉在原地，心脏“咚咚”地撞着胸腔。现在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她第一反应是躲，可怀里的点点突然不抖了，朝着脚步声的方向摇起了尾巴，小脑袋还往她怀里蹭了蹭，连喉咙里的低鸣都停了——点点流浪过，对人很有防备心，除了她，很少对陌生人这么放松。
她赶紧摸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敲新的条目：“软声=陆野？点点不叫=安全？”指尖还在抖，却忍不住往前面挪了两步。借着钥匙的淡蓝色微光，她看清了来人的脸——是陆野，穿着件深灰色的外套，袖口沾了点灰尘，脚上是双软底皮鞋，脚步声确实是“嗒-嗒”的。他手里拿着个手电筒，光没直射她，而是打在旁边的墙壁上，显然是怕晃到她的眼睛。
“快！后面还有‘棋手’的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陆野往前跑了两步，手里的手电筒照向她身后，“我刚才在走廊看到他们追过来，就绕到通道这边了。”
沈知微还是有点犹豫，目光落在陆野的鞋上——软底，没有硬邦邦的靴底，和追来的人完全不一样。她又想起“回声”的“软声=好的”，还有点点的反应，终于咬了咬牙，跟着陆野往通道尽头跑。
通道尽头是扇铁门，门上有个和钥匙形状吻合的凹槽。沈知微把钥匙插进去，“咔嗒”一声，门缓缓打开，外面的天光漏进来，还带着荒草地的风。陆野先跳了出去，回头伸手拉她：“快，接应的车在前面。”
沈知微抱着点点跳下去，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疼得她眼前发黑，却没忘把手机揣回口袋。陆野扶了她一把，指着前面的黑车：“就在那儿，我们快走！”
两人刚跑出去没几步，就听到身后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剩下的那个追兵举着短刀冲了过来。陆野立刻把她往身后推，自己迎了上去，动作很利落，一拳打在追兵的胸口，趁他后退的间隙，又踹了他的膝盖——追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短刀“当啷”掉在石头上。
“走！”陆野拉着她往车的方向跑，点点跟在旁边，偶尔回头对着追兵叫两声。
钻进车里，沈知微才松了口气，膝盖的疼越来越明显，她低头一看，裤腿已经磨破了，渗出血丝。点点趴在她腿上，用小舌头轻轻舔着她的伤口，暖乎乎的触感让她稍微放松了点。她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被打倒的追兵慢慢爬起来，摘下面具——那张脸竟和林婧一模一样，她正拿着手机发信息，嘴角勾着冷笑。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陆野递过来一瓶水，声音很轻。
沈知微摇了摇头，摸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在最新的条目下补了一行：“陆野=软声+点点放松=暂时安全；林婧=有伪装者？”她盯着屏幕上的字，突然想起刚才在通道里，“回声”的碎片其实都在帮她——不是直接告诉她答案，是把它们经历过的危险，拆成“帽压”“硬声”“右刺”这样的词，而她记在备忘录里的细节，刚好把这些碎片串成了能走的路。
车驶进黑夜，窗外的荒草地渐渐变成树林。沈知微把手机按灭，抱起点点，耳边的“回声”渐渐弱了，只剩老妇人的声音，断断续续飘来：“还有……碎片……他们……还会来……”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烫意还在。虽然还是怕“回声”，怕那些看不见的残念，可手机里的备忘录像根小绳子，把那些零散的恐惧、碎片化的线索都串了起来。她不是突然变勇敢了，是靠着一次次记在备忘录里的细节，在害怕里扒出了生路——而这场和“棋手”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