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压在城西的街巷上空。四人贴着仓库后墙疾行,鞋底碾过碎石的轻响,都被身后那只黑鸦的“呱呱”声盖得发闷——那乌鸦就停在仓库屋顶的破木梁上,黑亮的眼珠在夜色里泛着冷光,翅膀每扇动一下,都带起一阵沾着怨念的风,刮得人后颈发僵。
沈知微攥着残片的手心沁出了薄汗,残片贴着胸口,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是在和远处乌鸦的怨念遥遥对峙。她眼角余光扫过路边,忽然定住——那是农户堆在墙根的半袋艾草,晒得焦干,捆扎的麻绳都泛了白,前几日她来踩点时,还闻过艾草混着泥土的辛辣味。更巧的是,艾草堆旁还斜放着一个豁口的陶盆,盆沿沾着些没烧尽的草灰。
“鹞子,火折子!陆野,帮我托着棋手!”沈知微语速极快,弯腰就去解艾草袋的绳结。鹞子立刻摸出火折子,火石擦过铁片的“嚓”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棋手刚想扭头看,陆野已经扣住他的后颈,将他的脸按向墙面,匕首抵着他的腰眼:“敢动一下,直接挑断你的手筋。”
沈知微抓出三大把艾草塞进陶盆,又把剩下的艾草袋往仓库后墙根拽了拽,故意留了道缝隙。她接过火折子,吹亮的火星凑近艾草时,干燥的叶片瞬间“噼啪”炸响,橘红色的火苗舔着草叶,很快就卷成一团火舌,浓烟裹着呛人的辛辣味往上冒,直往乌鸦停驻的木梁冲。
那只黑鸦本就沾着怨念,对烟火的刺激格外敏感,浓烟刚飘到它脚边,它就猛地扑棱起翅膀,黑羽被火星燎到几根,发出“滋啦”的焦糊味。它嘶哑地叫着,在屋顶盘旋了两圈,视线扫过被浓烟笼罩的仓库后门,又往四人方才跑的方向探了探——可沈知微早拉着三人往反方向冲了五十步,钻进了路边的芦苇荡。
芦苇秆足有一人多高,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叶片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冰凉的潮气顺着布料往上渗,恰好压下了四人身上残留的怨念气息。沈知微带着他们往荡深处走了十几步,又特意绕了个“S”形,踩过一片积水的泥洼——泥洼里的烂泥能裹住鞋底的气味,乌鸦就算追来,也只能循着之前的痕迹绕远。
直到身后的鸦鸣声彻底变成远处模糊的“呱呱”声,沈知微才抬手示意停下。四人靠在一棵歪脖子柳树上喘息,棋手刚想直起腰,沈知微突然上前一步,膝盖顶住他的后腰,将他按得半弯着身子,声音比芦苇叶上的露水还凉:“喘够了?那我们聊聊你说的‘真话’。”
棋手身子一僵,沈知微已经掰过他的脸,月光恰好落在他眼底的慌乱上:“你说‘黑鸦’出手前会摸左眼的黑痣,可你在巷子里明明说,她‘能看到那些玩意儿’——我问你,听魂者的能力是什么?”
“是……是听怨念波动……”棋手的声音发颤,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
“那你见过哪个听魂者能‘看到’怨念?”沈知微从怀里掏出残片,指尖按着泛着微光的残片,往他眼前凑了凑,“你根本没见过‘黑鸦’出手,之前说的毒针藏在袖口、摸黑痣的动作,全是编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对‘黑鸦’的招式产生固定印象,等真遇上她时措手不及,对不对?”
棋手的脸“唰”地变得惨白,喉结滚了滚想辩解,陆野已经上前一步,匕首的刀尖顶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抬头:“刚才艾草烧乌鸦的时候,你偷偷往巷口看了三次,是不是在盼着‘黑鸦’听到动静来救你?现在还敢撒谎?”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记错了!”棋手的额头渗出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记错?”沈知微冷笑一声,指尖的残片突然发烫,她立刻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追问得更紧,“那你再说说破庙的机关——你说机关是你们组织设的,可既然清楚机关布局,为什么不自己取残片,反而蹲守着等我们来?”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戳中了棋手的要害。他浑身一颤,膝盖一软就想往下跪,鹞子眼疾手快,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老东西,别装死!快说!”
棋手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带着哭腔吐出实情:“机关不是我们设的!是‘渊图残片’本身带的!我们只是查到残片藏在破庙,根本没法破解!”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抖得更厉害,“第三级台阶确实能停下毒针机关,但下面的陷坑机关,必须要听魂者的血滴在台阶缝里才能失效!我们组织里没有听魂者,之前抓你的时候,就是想逼你去开机关……”
“还有残片的木盒。”沈知微没松口,残片的温度还没降,显然他还有隐瞒,“你说木盒上的锁魂符要用听魂者的血打开,可既然你们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提前抓其他听魂者,非要等我?”
棋手的脸彻底没了血色,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流:“不是我们不等!是‘渊图残片’认主!之前组织抓过两个听魂者,带去破庙的时候,残片直接引动怨念反噬,把那两个听魂者都缠得疯了!后来‘黑鸦’查到,你母亲当年和‘渊图’有关联,你的血才能让残片不反噬……我真的什么都知道了,求你们别再逼我了!”
沈知微盯着他看了半晌,指尖的残片渐渐恢复了微凉的温度,她又扫了眼棋手眼底的恐惧——那是被求生欲逼到极致的慌乱,不像是作假。她对陆野递了个眼神,陆野收回匕首,却仍反拧着棋手的胳膊:“起来,带我们去破庙。要是敢绕路,或者再藏半句假话,我就让你尝尝被怨念缠上的滋味,比那两个听魂者疯得更惨。”
棋手不敢反抗,挣扎着爬起来,被陆野推着往芦苇荡外走。远处的鸦鸣声彻底消失了,可沈知微攥着残片的手却没松——她知道,那只乌鸦肯定还在某个地方盯着,而破庙里等着他们的,不仅是藏着残片的暗室,还有那个左眼带痣、擅长用毒针的“黑鸦”,以及她母亲和“渊图”之间,尚未揭开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