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着城西郊野的湿冷,刮得四人衣摆簌簌作响。棋手被陆野反拧着胳膊走在最前,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回头张望,仿佛那只沾了怨念的乌鸦会随时从暗处扑出来。沈知微攥着残片走在中间,指尖能清晰触到残片传递的微弱震颤——那震颤比在仓库时更急促,像是在预警前方的危险,又像是在被同类的气息不断牵引。
“还有多久到?”鹞子压低声音问,右手始终握着那根断棍,目光扫过路边的枯树杈。方才在芦苇荡里,他亲眼见过那只乌鸦的爪子有多锋利,枯树枝上还留着几道深痕,此刻想起仍觉后背发紧。
棋手喉结滚了滚,声音发颤:“过了前面那片矮松林,再走半里地就是……那破庙年久失修,屋顶都塌了半边,很好认。”
沈知微忽然停步,抬手按住陆野的胳膊。月光下,她眼底映着远处松林间的异动——几缕极淡的黑影在树影里掠过,速度快得像风,仔细听还能听见翅膀扑棱的轻响。“别出声。”她用气音说,指尖的残片突然发烫,“不止一只乌鸦,‘黑鸦’应该已经到附近了,在让乌鸦探路。”
陆野立刻将棋手往身边拽了拽,匕首贴着他的腰侧:“敢发出一点声音,现在就送你去见那些怨念东西。”棋手吓得赶紧点头,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四人贴着松林边缘的断墙根往前挪,墙根下长满半人高的鬼针草,草叶上的倒刺勾住裤脚,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沈知微的注意力全在残片上,那震颤随着距离拉近越来越强,甚至让她隐约“听”到了破庙方向传来的怨念低语——不是来自残片,而是来自机关里封存的旧怨,混着乌鸦身上的阴寒气息,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耳膜上。
“到了。”棋手突然停住,指着前方百米外的黑影。
沈知微抬眼望去,只见一座破败的庙宇立在荒坡上,朱红的庙门早已腐朽倒塌,露出黑洞洞的庙门入口。屋顶果然塌了半边,几根焦黑的梁木斜斜支着,月光从破洞里漏进去,在地面投下交错的阴影。最显眼的是庙门两侧的石狮子,一只已经断了头,另一只的眼睛被人用黑墨涂过,在夜色里看着格外诡异。
“先等等。”沈知微拉住准备往前走的鹞子,从怀里摸出一小块沾了艾草灰的碎布——这是方才在芦苇荡里特意留的,艾草的辛辣味能暂时掩盖活人的气息。她将碎布分给陆野和鹞子,又强行按在棋手的衣领上:“‘黑鸦’的乌鸦靠气息追踪,这艾草灰能挡一会儿,但别靠近乌鸦太近。”
三人刚将碎布掖好,破庙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嘶哑的鸦鸣。紧接着,一只黑鸦从庙顶的破洞里飞出来,盘旋着往松林方向靠近。沈知微立刻拉着众人蹲下身,躲在断墙后的枯草堆里。
那只乌鸦飞得很低,翅膀扫过枯草的声音清晰可闻。沈知微眯眼望去,只见乌鸦的爪子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东西,不是血,更像是凝固的怨念——和她之前在“棋手”引怨符上见过的一模一样。乌鸦在断墙上方盘旋了两圈,似乎在分辨气息,又似乎在确认四周是否有活物,最终还是朝着破庙的方向飞去。
“好险。”鹞子松了口气,刚想直起身,就被沈知微按住肩膀。
“别起来。”她的声音压得极低,“那只乌鸦没走,在庙门后的屋檐下盯着我们。”
顺着沈知微的目光看去,果然能看到庙门后露出一点黑色的羽毛,那乌鸦正缩在屋檐的阴影里,两只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断墙的方向。显然,它虽然没闻到明确的活人气味,却凭着怨念感应察觉到了异常,在等着“黑鸦”的指令。
陆野看了眼沈知微,用眼神询问下一步。沈知微指尖在残片上轻轻摩挲,心里快速盘算——硬闯肯定会被乌鸦发现,“黑鸦”一旦提前启动机关,他们连庙门都进不去;可要是一直耗着,等“黑鸦”察觉不对,说不定会用更狠的手段。
就在这时,棋手突然轻轻动了动,嘴唇嗫嚅着想说话。陆野立刻收紧了握着他胳膊的手,眼神里满是警告。棋手却像是没看见,压低声音急道:“我知道怎么引开那只乌鸦!‘黑鸦’的乌鸦只认她的怨念指令,要是有别的怨念干扰,它会先去查探……我怀里有张没用完的引怨符,点燃它,能引走乌鸦!”
沈知微盯着棋手的眼睛,月光下能看到他眼底的恐惧,却没有之前撒谎时的慌乱。她又摸了摸怀里的残片,残片的震颤平稳了些,没有传来预警的发烫感。“把符拿出来,别耍花样。”她对陆野递了个眼神。
陆野将匕首抵在棋手的腰侧,示意他自己掏符。棋手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画着扭曲的纹路,边缘还沾着一点黑色的怨念痕迹。沈知微接过符纸,确认上面没有别的机关,才对鹞子递了个眼神:“你绕到左边的土坡后,点燃符纸后立刻往破庙的反方向跑,引走乌鸦后在庙后的老槐树下等我们。”
鹞子点头,接过符纸和火折子,猫着腰往左边的土坡绕去。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连枯草被踩过的声响都被夜风盖了过去。
等鹞子的身影消失在土坡后,沈知微才对陆野说:“我们准备好,等乌鸦一飞起来,就冲进去。”
话音刚落,左边的土坡后就传来一点火光,紧接着是“噼啪”的符纸燃烧声。那只缩在庙门后的乌鸦瞬间有了动静,翅膀扑棱着飞出屋檐,朝着火光的方向飞去。
“走!”沈知微低喝一声,率先朝着破庙冲去。陆野拽着棋手紧随其后,三人的脚步声在夜色里格外急促,却很快被乌鸦远去的嘶鸣声盖过。
冲进庙门的瞬间,沈知微就感觉到一股浓重的怨念扑面而来,比巷子里“棋手”的引怨符要强烈十倍。庙内的景象比想象中更破败,地面满是碎石和腐朽的木板,正中间的神像早已倒塌,只剩下半截底座。而在神像底座的后方,赫然立着三扇一模一样的木门,每扇门上都刻着一只乌鸦,在月光下泛着陈旧的木色。
“就是这三扇门。”棋手的声音带着哭腔,“真门的乌鸦眼睛是黑红色的,泛着暗光……假门的是灰黑色的……”
沈知微快步走到三扇门前,借着从屋顶漏下的月光仔细观察。左边和中间的木门上,乌鸦的眼睛果然是灰黑色的,用手摸上去能感觉到颜料的粗糙感;而右边的木门上,乌鸦的眼睛是深褐色的,凑近了看,才能发现那颜色里泛着一点极淡的红光,像是凝固的血,又像是蕴藏着微弱的怨念——这就是棋手说的“黑红色”。
“就是这扇门。”沈知微确定了真门,刚想伸手去推,就听到庙外传来一声尖锐的鸦鸣——不是之前那只乌鸦的声音,而是另一只,更近,更急!
陆野立刻转身看向庙门,脸色一变:“鹞子那边出事了!‘黑鸦’来了!”
沈知微的心跳瞬间加快,指尖的残片突然剧烈发烫,像是在呼应庙门外传来的强烈怨念。她回头看了眼那扇真门,又看了眼庙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咬牙道:“陆野,你去接应鹞子,我带他进暗室拿残片!速去速回!”
陆野犹豫了一下,看着沈知微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头:“你小心,我很快回来。”说完,他将棋手推到沈知微身边,转身朝着庙门冲去。
沈知微拽着棋手的胳膊,用力推开了右边的木门。门后是一段狭窄的石阶,石阶上落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人踏足过。她刚踏上第一级石阶,就听到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庙门被人踹开了,紧接着是一个冰冷的女声,带着几分嘲讽:“沈知微,你以为引走我的乌鸦,就能拿到残片?”
沈知微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人站在庙门口,斗篷的帽子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露出左边眼角那颗醒目的黑痣。她的右手垂在身侧,指尖轻轻摸着那颗黑痣,袖口隐约露出一点银色的针尖——正是棋手说的,“黑鸦”出手前的动作。
而在“黑鸦”的脚边,那只被引走的乌鸦正缩在地上,翅膀耷拉着,显然已经被解决掉。远处传来鹞子的喝声和打斗声,显然陆野已经和“黑鸦”的帮手交上了手。
“黑鸦。”沈知微攥紧残片,将棋手往身后推了推,“残片是我的,你抢不走。”
“抢不抢得走,可不是你说了算。”“黑鸦”冷笑一声,左手突然抬起,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她袖口飞出来——不是毒针,而是一只更小的乌鸦,浑身覆盖着怨念形成的黑雾,直朝着沈知微的面门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