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早没了谈话初时的紧绷，周明远将笔记本推到桌角，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文件夹边缘的磨损处，目光落在窗外渐晴的天色上：“已经这么久了，咱们的信息已经交换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该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沈知微刚把玻璃密封袋塞进贴身口袋，门就被轻轻叩了三下，力道均匀，听着便不是紧急事态。调研组成员小李拿着张登记表走进来，语气带着几分斟酌：“周处，门口有位叫林婧的女士，说是沈同志的朋友，要见她。身份信息查过了，没问题，但她……没带行李，衣服上沾了些泥，看着像是走了不少路。”
“林婧？”沈知微指尖顿了顿，面上没显露出太多意外，只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我去看看。”
周明远没抬头，只淡淡开口：“让安保先做常规检查，别出疏漏。”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扣了扣掌心——林婧这个名字，他在沈知微之前的证词里见过，是和“棋手”、渊图残片都沾过边的人，此刻突然出现，未免太巧。
片刻后，林婧跟着小李走进来。她比沈知微记忆里瘦了些，浅灰色外套的袖口磨出了毛边，裤脚沾着些干枯的草屑，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唯有眼神亮得有些刻意。看见沈知微时，她脚步微顿，声音压得低哑，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知微，可算找到你了。昨天去你单位，他们说你借调到省厅了，我好不容易才摸到这儿。”
沈知微迎上去，指尖不经意间碰了碰她的胳膊——触感冰凉，像是在外头冻了许久。“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她语气里带着自然的关切，余光却瞥见周明远依旧坐在原位，手里翻着无关紧要的文件，目光却没离开过林婧。
林婧攥了攥衣角，像是没敢直视周明远的视线，只对着沈知微说话，声音却刚好能让整个办公室的人听见：“之前手机丢了，怕联系不上你，也怕……怕给你惹麻烦。”她顿了顿，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话锋轻轻转了个弯，“前阵子在乡下躲着的时候，偶尔能听见有人提‘找东西’，还说什么‘献祭’，我当时没敢多问，但想来一定和残片有关系……你没遇到什么事吧？”
“残片”“献祭”两个词飘进耳朵时，周明远翻文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半秒，随即又恢复了如常的节奏，只是目光沉了沉——这话听着是关心，却偏偏把最关键的两个词抛了出来，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故意递线索。
沈知微心里也有了数，面上却露出担忧：“我没事，你别瞎想。你这一路肯定累坏了，先找个地方歇脚。”
林婧立刻顺着话头接下去，语气里添了几分局促：“我身上没带多少钱，本来想先找个便宜的旅馆，可又怕……怕跟你断了联系。”她说着，悄悄抬眼扫了周明远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像是怕打扰到领导。
周明远这时才缓缓抬头，目光在林婧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沈知微身上，语气平和得像是日常安排工作：“今天谈话也差不多了，你先陪你朋友找个住处安顿好，明天再归队。调研这边不急，先把私事处理妥当。”他说话时，眼神极快地跟沈知微碰了一下，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挑——沈知微看明白了，意思是“顺着她的话走，留心她的一举一动，别露破绽”。
沈知微立刻会意，扶着林婧的胳膊往外走：“跟我来吧，附近有家连锁酒店，安全又干净，先去洗个澡，睡一觉，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
林婧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脚步跟着沈知微移动，路过周明远身边时，还微微欠了欠身，声音放得更柔：“麻烦周处长了，不会耽误沈同志工作的。”
周明远没应声，只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门刚合上，他立刻拿起桌下的内线电话，声音压得极低：“让便衣组的人跟上去，保持距离，别被发现。重点记林婧说的每句话，尤其是跟‘棋手’、渊图有关的，有情况立刻汇报。”
走廊里，沈知微扶着林婧的手始终没松，语气依旧温和：“酒店离这儿也就五百米，拐个弯就到。你想吃点什么？到了我帮你点外卖，热乎的吃了能舒服点。”
林婧点点头，视线却总不自觉地往沈知微的口袋瞟，嘴上还在念叨：“其实我也不是非要麻烦你，就是……就是怕‘棋手’的人还在找你，作为组长我得确认你的安全，你可得把自己的东西看好了。”她说着，左手悄悄摸了摸外套内侧——那里藏着一枚小小的信号器，正悄无声息地往某个方向传递着她们的位置。
酒店房间的空调吹着温风，将林婧外套上的尘土气息慢慢驱散。她捧着沈知微递来的热水杯，指腹反复摩挲着杯壁上的纹路，像是要借着这点温度稳住情绪。直到沈知微在对面椅子上坐定，她才缓缓抬起头，眼底浮起一层刻意酝酿的红血丝，声音比在调研组时更哑了些。
“那天你去休息之后，我去另一个据点探查。”她先开口纠正了之前的话，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杯柄，“没成想刚靠近围墙，就听见里面有动静，还没来得及听清具体是什么，收到了危险信号，急忙想要回避难所，却在回去时发现出现了坍塌”
沈知微顺着她的话点头，指尖轻轻搭在膝盖上。
“是‘棋手’的人炸的。”林婧的声音突然发颤，杯子里的水晃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她却像是没察觉。
沈知微追问：“那之后呢？你为什么不联系陆野？你们不是一直有联络暗号吗？”
提到陆野，林婧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她放下袖子，手指抠着外套的缝线：“我不敢。避难所塌了之后，我在树林里捡到个‘棋手’的通讯器，听见他们说‘盯着陆野，他身边的人都要查’。我怕我一联系他，就把‘棋手’的人引到他身边，反而给你们造成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