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着孤狼走进石室,刚跨过门槛,鞋底就蹭到了地面一层薄薄的细沙;那沙子混着些暗红色的碎屑,不知道是颜料还是别的,踩上去“沙沙”响。
谢语安手里的兔子灯笼晃了晃,暖黄的光先扫过石室中央的石桌,桌角积着层灰,接着往上抬,瞬间照亮了满墙的壁画。
颜料虽有些褪色,却依旧扎眼,连墙缝里积的细土、个别地方翘起的颜料皮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能闻到壁画散发的、混着潮气的颜料味。
最显眼的是石室正中间那幅:宣武王穿着鎏金铠甲,铠甲鳞片上还画着淡红色纹路,像刚溅上的血没擦干净;他左手按在腰间佩剑上,剑鞘嵌着颗暗紫色宝石,在光下泛着冷光,整个人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
台下跪着一排蒙舍贵族,都低着头,肩膀垮着,连发髻都歪了,看着格外狼狈。
而高台左侧,竟站着个挑着蛊幡的姑娘,身姿笔挺,比跪着的贵族们还显精神,一点都不怯场。
那姑娘看着二十出头,梳着蒙舍特有的双环髻,发髻上缠着暗绿色丝带,风一吹似的飘着;发间插着支银质蛊虫簪,簪子雕成蜈蚣模样,触须细得像发丝,末端挂着米粒大的小铃铛,随着她挑幡的动作轻轻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叮铃”响。
她穿的短褂也特别,袖口和领口滚着金线,下摆绣着细小的绿色蛊虫纹,不凑近看还以为是普通花纹;最隐蔽的是褂子左胸处,用金线绣着“南荣”二字,字小得像米粒,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挑着的蛊幡是暗绿色的,幡杆是黑檀木做的,握着的地方刻着防滑纹路,摸上去该是糙手的质感。
幡面绣着蒙舍最看重的螺旋蛊纹,那纹路本该是连贯的,却被一道暗红色丝线拦腰截断丝线又粗又亮,像是用染了血的线缝的,看着格外刺眼,像是在故意挑衅蒙舍的图腾。
更特别的是她的眼神:灯笼光下,壁画上她的眼睛用黑曜石嵌着,瞳孔漆黑,眼尾微微上挑,斜睨着台下的蒙舍贵族;嘴角还勾着点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臣服,倒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热闹戏。
“这姑娘是谁啊?挑着蒙舍的蛊幡,却站在宣武王旁边,看着比宣武王还横,气场也太足了。”
野兔凑到壁画前,脚尖踮得老高,伸手想摸幡面上的纹路,刚碰到冰凉的石壁,突然想起之前蛊粉的教训;赶紧收回手,指尖还蹭到点翘起的颜料,“而且这蛊幡不对劲啊!蒙舍的蛊幡从来都是全绿的,哪有缝红绳的?这不是明着砸自家招牌吗?也太不给蒙舍留面子了。”
苏念卿往前挪了两步,手电光凑近姑娘的衣角,连褂子上细小的蛊虫纹都照得清清楚楚:“她应该是南荣蛮。南荣是蒙舍的旁支部落,之前在古城墙的碑文中见过记载,说南荣人制蛊技术比蒙舍本部还厉害,只是一直被蒙舍压着,没机会出头。只是没想到,南荣会帮着宣武王对付蒙舍,这相当于帮外人打自己人,也太狠了。”
“帮着宣武王?那蒙舍贵族不得气炸了?”谢语安举着灯笼,光慢慢扫过台下的蒙舍贵族,突然“呀”了一声,声音都拔高了些,
“你们看壁画角落!那几个蒙舍旧贵族的表情,都快把‘愤怒’俩字刻在脸上了,一点都不藏着!”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壁画右下角,站着三个没跪的蒙舍贵族,都穿着绣满蛊纹的深绿色长袍,只是下摆和袖口沾着褐色痕迹,颜色暗沉,像是干涸的血迹。
最左边那个贵族年纪稍大,头发掺着白发,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都刻得发白,连手背青筋都暴起来了;另一只手按在腰间的黑色蛊囊上,囊口还露着点绿色蛊虫的须,像是随时要掏出来拼命;中间那个三十多岁的贵族更直接,脑袋微微扬起,眼神恶狠狠地瞪着高台上的南荣蛮,嘴型张得老大,连牙齿都能看清,一看就是在骂人,说不定还骂得很难听;最右边那个没说话,却一脸紧张,双手拢在怀里,偷偷往衣襟里塞着个黄色东西;看形状是蒙舍的传讯符,竹片做的,上面刻着符文,估计是想偷偷给外面的蒙舍部落报信。
“这画面也太有戏了!跟看古装剧似的,连细节都这么足。”
高个儿猎豹兄弟忍不住感慨,手还比划着壁画上的场景,“南荣蛮挑着被改了的蛊幡站在宣武王旁边,跟胜利者似的,蒙舍贵族在底下气得跳脚却不敢动;这明摆着是宣武王联合南荣吞了蒙舍啊!之前还以为三国是合作建陵,关系多好呢,现在看,说不定宣武王早就憋着坏,建陵只是个幌子,其实是想趁机拿下蒙舍。”
孤狼盯着壁画上南荣蛮的蛊幡,手指轻轻敲着石壁,发出“咚咚”的闷响,眼神里满是思考:“这蛊幡上的红绳不是随便缝的。蒙舍蛊纹是他们的图腾,是整个部落的根,红绳截断蛊纹,就是在宣告‘断绝蒙舍传承’,让所有人都知道蒙舍完了。南荣蛮敢这么做,要么是有宣武王撑腰,不怕蒙舍报复;要么是她早就想取代蒙舍,宣武王刚好给了她机会,俩人是互相利用罢了。”
苏念卿又往壁画右侧挪了挪,手电光扫到壁画边缘的小字;那些字是用蒙舍文刻在石壁上的,年代太久,有些模糊,却能看清“南荣献蛊、武王许权”几个字,还有“取代蒙舍”的字样:“果然是合作!南荣给宣武王提供蛊术支持,帮他打蒙舍;宣武王则答应让南荣取代蒙舍,成为新的蛊术部落。
这买卖做得够精的,俩人都不吃亏。
只是没想到,宣武王连盟友都算计,建陵时用三国的力量,转头就吞了蒙舍,也太狠了,一点情分都不讲。”
野兔摸了摸下巴,手指还在石壁上轻轻划着,突然指着壁画上蒙舍贵族藏符的手:“你们说,这贵族藏的传讯符是想传给谁?蒙舍其他部落?还是越析或者南诏?如果当时真有人逃出去报信,那越析和南诏说不定早就知道宣武王的野心了。后来越析抢澜沧江水路,会不会就是怕自己成了下一个蒙舍,提前做准备啊?毕竟蒙舍就是前车之鉴。”
谢语安举着灯笼,光慢慢晃过宣武王的鎏金铠甲,突然发现铠甲缝隙里画着个小符号,那符号弯弯曲曲的,跟之前石门上的越析水纹有点像,只是更简化:“你们看宣武王的铠甲!缝隙里有越析的水纹!这是不是说,宣武王吞了蒙舍之后,又想拉拢越析?或者他早就跟越析暗通款曲,建陵时就商量好了?越析帮他建水路,他给越析好处?”
“这宣武王简直是‘养蛊式扩张’啊!太会算计了!”矮个儿猎豹兄弟咋舌,一脸不可思议,“先联合南荣吞蒙舍,把蛊术拿到手;再用越析的水路巩固势力,控制交通;说不定下一步就是南诏了。难怪后来三国打得不可开交,感情都是被宣武王逼的,怕自己成了下一个蒙舍,只能先动手为强。”
苏念卿盯着壁画上南荣蛮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那眼神里的算计很熟悉,跟之前在石人阵里看到的蛊具纹路莫名契合,都带着点狠劲:“南荣蛮的蛊术肯定不简单。她挑的蛊幡看着普通,说不定藏着控制蛊虫的机关,比如用幡上的红绳引导蛊虫攻击。咱们后面遇到蒙舍相关的陷阱,得多注意南荣的标记,她的蛊术比蒙舍本部还难对付,一不小心就会中招。”
孤狼点点头,目光从壁画上移开,往石室中间的石桌挪去,石桌上的木盒还在,安安静静地放在桌中央,盒面上刻的花纹,竟跟壁画上南荣蛮蛊幡的纹路一模一样,连红绳截断蛊纹的细节都没差:“这木盒说不定是南荣蛮留下的,里面要么是她的蛊术秘籍,要么是控制蒙舍蛊虫的关键,比如母蛊之类的。只是咱们得特别小心,别一打开就触发蛊陷阱,之前在石人阵、通道里的教训够多了,不能再掉以轻心。”
众人围着石桌站成一圈,谢语安把灯笼放在桌角,暖黄的光把木盒照得清清楚楚,连木盒表面的木纹、细微的划痕都能看见。
木盒是黑檀木做的,看着就沉甸甸的,表面打磨得光滑,没有锁孔,也没有缝隙,只有盒盖中央刻着个小小的南荣族徽,族徽是简化的蛊幡图案,跟壁画上的一模一样。
苏念卿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尖刚碰到木盒表面,就感觉到一丝异样的凉意,不是木头本身的凉,而是带着活物的温凉,像有细小的蛊虫在盒里轻轻蠕动,那触感很轻微,却格外清晰。
她吓得赶紧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那股凉意,声音都有点发紧:“里面有活物!不是机关,是真的有东西在动!而且还在爬,感觉就是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