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倩元跟着大伙在墓室里转了两圈,鞋底蹭过青石板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安静的地方显得格外清楚。
这地方空得让人心里发慌,除了中央那面透着寒气的青铜镜,连个像样的陪葬陶罐、玉器碎片都没见着,她攥着衣角,心里直犯嘀咕:“哪有偏墓这么寒酸的?说不定是藏了啥好东西,没找着罢了。”
想着想着,她的目光就不自觉往角落飘,墓角的尘土积得厚,都快没过脚踝,刚才走得急没细看,这会儿扫过去,突然瞥见尘土里露着点青绿色的尖儿,不像石头的粗糙,也不像土块的松散,倒透着点金属的冷光。
她赶紧停住脚,怕踩坏东西,还往后退了半步,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脚尖,轻轻踢了踢旁边的灰。
细灰被踢开,更多青绿色的碎片露了出来,有尖有尾,看着像某种兵器的零件,她心里一紧,赶紧朝着众人挥手,声音里都带着点急:“哎!这边有东西!藏在灰里呢,看着像金属做的!快来看!”
众人正围着铜镜讨论得热闹,野兔攥着枚小石子,还在跟谢语安争“蛊银到底掺了多少月蛊粉才这么亮”,谢语安不服气地摆手:“我看最少掺了三成!不然哪能照这么清楚!”两人吵得正欢,听见喊声都停了嘴,齐刷刷往墓角转。
黑熊走在最前头,他步子大,一步跨过去就弯下腰,粗粝的手掌在尘土里轻轻扒拉了两下。他怕用力过猛弄坏东西,指尖蹭过尘土时,还特意放慢了动作,等看清底下的东西,立马“嚯”了一声,嗓门都亮了:“好家伙!是箭镞!青铜的!”
大伙凑过去一看,可不是嘛,墓角的尘土里,零散躺着十几枚青铜箭镞,有的半埋在灰里,只露个尖尖的箭头,青绿色的锈迹裹着土;有的整枚露在外头,箭尾还沾着碎土,尾端的刻痕隐约能看见。
箭镞顶端都生了层青褐色的锈,可指甲轻轻刮一下,锈迹掉了,底下的金属依旧透着股冷硬的锋利劲儿,箭头是标准的尖三角军用样式,边缘磨得很薄,跟山里猎户用的圆头猎箭镞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猎箭镞圆钝,怕伤着猎物皮肉,这箭镞却尖得能戳进木头里。
“嚯,这玩意儿看着就带劲儿!”野兔三步并作两步凑过来,蹲下身就想伸手捡,结果谢语安手更快,一把抢在前面,捏着箭镞尾部提了起来。
他把箭镞举到灯笼下,翻来覆去地看,指尖蹭到锈迹,还下意识往粗布裤子上蹭了蹭,眉头皱得紧紧的:“这箭头好尖啊,都锈成这样了,摸着手还扎得慌!我刚才碰了下边缘,差点划破手指!这肯定是打仗用的吧?
跟我爹打猎的箭头一点都不一样,我爹那箭头是圆的,说怕伤着猎物肉,卖不上好价钱。”野兔不服气地凑过去,脑袋都快碰到谢语安手里的箭镞了,急得手指头都在颤,指着箭尾的地方喊:“你懂啥!这是宣武王时期的军用箭镞,我爷爷以前在旧货市场收过一枚一模一样的!你看这箭尾上的刻痕;三道横一道竖,规规矩矩的,这是军队里专门用来标记所属营队的!当年宣武王手下最厉害的‘破虏营’就用这记号,错不了!我爷爷还跟我说,破虏营的箭镞,刻痕都是工匠亲手刻的,别人仿不来!”
“破虏营?”高个儿猎豹也皱着眉蹲下来,他常年在山里跑商,听村里老人讲过不少古战场的旧事,手指轻轻碰了碰箭镞的箭头,还感叹了句“真锋利”,然后才开口:“我听我爷说,破虏营当年打蒙舍可厉害了,每次出战都能把蒙舍兵打得退三里地,怎么他们的箭镞会落在这儿?这偏墓看着不像军营,难道跟当兵的有关?”
矮个儿猎豹也蹲下来,他没碰箭镞,而是用手指轻轻戳了戳箭镞旁边的土,还捻了点碎土在手里搓。土是干的,搓着发脆,不像刚动过的样子,他抬头说:“说不定是以前有人带着箭进来的,比如守墓的士兵,或者……更早的盗墓的?不小心掉在这儿了。不过这玩意儿是真锋利,你们看这箭头,要是不小心踩上去,鞋底都得被扎穿,连我脚上这双厚草鞋都挡不住。”
就在大伙围着箭镞七嘴八舌讨论的时候,苏念卿没凑这个热闹。
她人小个子矮,刚才看铜镜都得踮着脚,还得让黑熊把灯笼举低点,才能看清镜身的纹路,这会儿见大伙都围着箭镞,她也没挤,索性往墓角另一头走;那儿的尘土更厚,走的时候,小皮鞋踩在土里,发出“噗嗤”的轻响,像踩在棉花上似的。
走了没两步,她的脚尖突然碰到个硬东西,不是箭镞的尖,倒像卷起来的纸。她赶紧停下,蹲下身,小手在尘土里轻轻扒拉;她的指甲短,怕弄破东西,还特意用指腹蹭开灰,等看清底下的东西,眼睛一下子亮了,指着箭镞旁不远处的地方喊:“你们看!这儿还有两卷东西!裹得紧紧的,好像是纸做的!上面还压着枚小石子呢!”
“纸?”黑熊立马直起身凑过去,他手粗,一弯腰就想伸手去扒拉,苏念卿赶紧踮着脚拦在前面,小胳膊张开,像只护着宝贝的小雀儿,声音都带了点急:“别碰!这纸都黄得跟晒干的枯叶似的,一使劲就碎了!你看,风一吹都飘灰!”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蹲下来,膝盖跪在尘土里也不在意,小手细,刚好能捏着那卷东西的边角。纸卷得紧,还沾着土,她怕弄散,另一只手轻轻托着纸卷的底部,一点一点往外抽。抽的时候,她还特意对着灯笼光看了看,见纸没裂,才松了口气,然后对着纸卷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吹气的时候都放轻了力度,生怕气太急把纸吹破,小眉头皱着,认真得很:“这纸摸着跟我娘做鞋衬用的桑皮纸一样,糙糙的,有点刮手。以前先生教认字的时候说过,朝廷发正式文书就用这种纸,纤维粗,不容易坏,能存好多年。”
谢语安也凑过来看,他个子高,得弯着腰才能看见苏念卿手里的东西,脑袋都快碰到她的头顶了,呼吸都不敢太急:“上面有字吗?我瞅瞅……哎,这开头几个字好像是‘奉’‘天’‘承’‘运’?哎哟!这不是朝廷的诏书吗!咱们这是捡到宝贝了啊!我爹说过,诏书都是用桑皮纸写的,上面还有玉玺印呢!”
苏倩元也走过来,她怕苏念卿累着,还轻轻扶了下她的胳膊,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放得特别柔:“姐姐,你慢点展,别把纸弄破了,咱们还得看上面写了啥呢。你手巧,比我们细心,小心点来。”
苏念卿点点头,把其中一份诏书放在膝盖上,膝盖上沾了土,她还特意用袖子擦了擦,才把纸放上去。小手捏着纸的边角,一点一点往外展,动作慢得跟怕碰坏手里的糖纸似的,每展一下,都要停一停,对着灯笼光仔细看,确认纸没裂,才敢继续。
展到一半,她指着上面的字,小声说:“字有点模糊,墨都晕开了,不过能看清大概。你们看这‘奉天承运’四个字,写得可整齐了,一笔一划的,没有歪歪扭扭,肯定是正经文书。就是后面的字太多,有些我还不认识,比如那个长得像‘自’又多一横的,得慢慢认。”
野兔还在研究箭镞,他找了根细树枝,把一枚箭镞从尘土里挑出来,放在灯笼下照来照去,想看看刻痕到底有多深,闻言抬头喊了一嗓子,声音里带着点担心:“念卿,你可得小心点啊!这老纸比我上次撕的旧书还脆。我上次撕我爷爷那本破书,刚一使劲,纸就掉渣了!你可别到时候字没看清,纸先碎了,那可就白忙活啦!”
苏念卿没回头,只小声“嗯”了一声,她的注意力全在诏书上,连呼吸都放轻了。吸气的时候怕把纸吹起来,呼气的时候怕气太急把纸吹破,小脸蛋绷得紧紧的,眼睛盯着纸上的字,连眨都不敢多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