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暮色还没把苏府庭院完全染透,苏倩元还赖在铺着软绒垫的榻上,揉着惺忪的眼睛打哈欠;春喜就掀着绣着兰草纹的帘子闯进来,手里捧着的衣裳堆得快遮住脸,布料摩擦着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一进门就把衣裳往描金梳妆台上一放,快步走到榻边,伸手就来薅苏倩元的袖子:“小姐别睡了!相爷都在正厅坐着等半个时辰了,再磨蹭下去,误了进宫的时辰,咱们俩都得挨罚!”
苏倩元被拽着踉跄起身,坐到铜镜前时还没完全清醒,看着春喜把衣裳一件件展开,烛火映在锦缎上泛着光,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最里面是件月白色中衣,领口袖口绣着细如蚊足的云纹,用的是蜀地运来的软绸,贴在身上倒还算舒服,可接下来的层数简直要了她的命。
水绿色襦裙的裙摆坠着细细的珍珠串,每颗珠子都有指尖大小,串珠的丝线是特制的,坠在裙角沉甸甸的,春喜帮她穿上时特意叮嘱:“走路可得提着裙角,上次二小姐就是踩了珠串摔了一跤,发髻都散了。”
外面的锦缎褙子更夸张,上面绣满了重瓣海棠花,花瓣边缘用金线缠边,在烛火下闪着细碎的光;料子却是加厚的云锦,往身上一披,苏倩元瞬间觉得肩膀沉了半截,连抬手都得用点劲。
最后春喜还拿出条玉带,上面坠着块暖玉,玉质温润,可系在腰间时,稍一走动,玉坠就撞着玉带发出“叮当作响”的声儿,活像个走哪儿响哪儿的移动风铃,吵得她太阳穴发疼。
“小姐您坐直些,这发式还得半个时辰呢!”春喜拿着桃木梳在她头发上折腾,先把长发分成六股,指尖翻飞着编出复杂的同心辫,又用掺了桂花油的发胶把碎发固定住,接着从梳妆盒里拿出银钗,先是支银质海棠纹钗,钗头的海棠花瓣层层叠叠,还缀着细银链,插在发髻一侧,走动时银链会轻轻晃;再是支嵌着碎蓝宝石的凤凰钗,凤凰翅膀上的宝石在烛火下闪着光,插在发髻正中;最后还要戴个珠花抹额,红玛瑙珠子一颗挨着一颗,勒在额头上时,苏倩元忍不住皱了眉,额角发紧得像被绑了根绳子,连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
“相爷特意吩咐了,今晚是宫里为南荣将军庆功的宴,南荣将军和南荣蛮姑娘都会去,满朝文武的家眷也在,咱们得穿得隆重些,可不能丢了咱们相府的体面。”春喜一边调整抹额的位置,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手里还拿着支眉笔,要给苏倩元描眉。
苏倩元对着铜镜扯了扯褙子的领口,布料贴着脖子有点闷,她感觉自己像被裹在锦缎里的粽子,连抬手挠挠痒都费劲:“这也太折腾了!穿这么多层,一会儿宴会上要是人多闷热,连脱都没法脱,而且连个能打发时间的玩意儿都没有。要是有手机,我现在就能刷会儿短视频,或者打两把消消乐,哪用在这儿坐着遭这份罪!”
话刚说完,春喜就赶紧捂住她的嘴,眼神慌得像见了猫的老鼠,还往门外瞅了瞅:“小姐您可别乱说!什么‘手机’‘消消乐’的,要是被路过的下人听见,传到相爷耳朵里,又该说您中了邪了!上次您说‘终端’,相爷不仅请了大夫来诊脉,还特意找了道士来府里洒符水,连正厅的香炉都换了新的!”
苏倩元只好闭了嘴,任由春喜在她脸上涂脂抹粉。胭脂是用新鲜桃花捣成的膏子,涂在脸颊上黏糊糊的,还带着点甜腻的香味;口红是朱砂混着蜂蜜调的,抿嘴时都怕蹭到衣领上,春喜还特意拿了张油纸让她抿着,说是能让颜色更持久。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收拾妥当,苏倩元跟着苏瑾往门外走,刚迈出步子,裙角的珠串就勾住了门槛,她差点往前摔去,幸好苏瑾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孩子,在府里穿惯了粗布短打,穿回正经衣裳倒不习惯了。”
坐上马车时,苏倩元才松了口气,可车轱辘“轱辘轱辘”转得慢悠悠,窗外的街景从热闹的商铺变成冷清的巷陌,她连看风景的兴致都没有。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绒毯,角落里放着个熏香盒,飘出淡淡的檀香,可除了苏瑾手里捧着的书卷,连个能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有。没有游戏可玩,没有音乐可听,连本画本都没带,她只能靠在车壁上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玉带,越想越烦躁,连玉坠撞着玉带的声音都觉得刺耳。
“爹,这庆功宴得待多久啊?”她戳了戳苏瑾的胳膊,声音里满是委屈,连带着肩膀都垮了下来;“我穿这么多,坐久了浑身都痒,还不能随便动,比在古墓里堵石壁缝隙还难受!那时候至少能随便坐随便躺,累了还能靠在石台上歇会儿,现在连换个姿势都得顾及裙摆,怕珠串散了,怕褙子皱了。”
苏瑾放下手里的书卷,看着她皱成包子的脸,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孩子,平时在府里野惯了,连这点规矩都耐不住。今晚宴上除了南荣将军和南荣蛮,还有户部尚书、兵部侍郎这些大人,你可得安分些,别到处乱跑,也别乱说话,要是被人挑了错处,丢的可是相府的脸。”
苏倩元撇撇嘴,靠在车壁上叹气,玉坠撞着车壁发出轻响,在安静的马车里格外明显:“早知道这么麻烦,我还不如在府里跳荷花池呢!至少在池边能吹吹凉风,还能跟你吐槽两句珠串磨腿,现在倒好,裹着一堆锦缎,跟被绑住似的,连个吐槽的地方都没有。要是能有个耳机,我现在就能戴上屏蔽所有声音,安安静静待一会儿,也不用听这些‘规矩’‘体面’的唠叨了!”
马车晃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宫门口。
苏倩元跟着苏瑾下车,踩着汉白玉石阶往里走,石阶冰凉的触感透过绣鞋传过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远处传来丝竹声和男女的欢声笑语,混着宫灯的暖光飘过来,可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宫门口的侍卫穿着玄色铠甲,甲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腰间佩着长剑,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苏倩元赶紧收敛起烦躁的神色,学着苏瑾的样子,微微低着头,一步步往里走。
这庆功宴还没开始,她就已经开始盼着结束了。毕竟没有电子产品的古代宴会,对她这个习惯了“随时刷手机、随时找乐子”的现代人来说,简直是“大型无聊现场”;还得硬撑着端着相府小姐的架子,嘴角要保持得体的笑,走路要提着裙角,连说话都得想半天,这滋味不比重生回小学还要应付数学考试控分还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