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时,李二还瑟瑟发抖的缩在墙角里装着疯卖着傻,怀里甚至还抱着一根啃得只剩下渣的玉米芯,嘴里念念有词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头发黏在满是污垢的脸上,活像一个真正的疯汉。
可听见那熟悉的开门声,他猛地抬头,眼里的混沌瞬间褪去,只剩下淬了毒一般的警惕,连攥着玉米芯的手都悄悄地在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白。
直到看守的狱卒将一块刻着 “暂释归家” 的木牌递到铁栏外,他才愣了愣,木牌上的字是用红漆描的,边缘还带着新刻的毛刺,显然是临时赶制的。
他反复确认了三遍,才踉跄着爬了起来,脚镣解开时“哗啦”的一声响,在空荡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走出门时,他还不忘故意趔趄了两步,维持着那副疯癫模样,眼角却偷偷扫过狱卒的神色,见没有人对他起疑,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门口,李二推开门的动作都带着迟疑。
门框上的铁锈蹭得他手心发痒,往日里堆满垃圾的院子,此刻竟干净得发亮,杂草被除得一根不剩,泥土还带着些许新鲜的翻垦痕迹,廊下的旧木凳旁,竟摆着两盆新开的月季,粉白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衬得这破院多了几分生气。
他心里咯噔一下,快步往堂屋走。
推开门的瞬间,更是惊得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 “咔咔” 作响,桌上摆着个新的青瓷茶壶,壶身上画着淡青的兰草,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物件;墙角堆着半袋米,袋口扎得紧实,还飘着新米的清香,旁边挂着的两串腊肉,油光锃亮的,一看就是用了好料;连他床榻上那床破得露棉絮的褥子,都换成了新的,天蓝色的粗布面,棉絮蓬松得能压出印子,透着暖融融的气息。
“谁让你弄的?”李二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转身就往厨房冲。
现在灶台上的铁锅还冒着热气,王氏正捧着一个白瓷碗喝着糖水,碗沿沾着一圈圈糖渍,那碗一看就是官窑的细白瓷,上次他去杂货铺里问过,要半两银子一个。
见他进来,王氏的手一抖,糖水 “哗啦” 洒了大半在衣襟上,甜腻的液体顺着布纹往下淌,在灰布衣裳上晕开深色的印子。
没等王氏开口辩解,李二已经像头疯牛似的扑了上去。他粗糙的大手死死掐住王氏的脖子,指节因用力而泛青,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
王氏的脸瞬间涨成紫红色,手脚乱蹬着抓他的胳膊,指甲挠得他小臂火辣辣地疼,喉咙里却只能发出 “嗬嗬” 的漏气声。
“说!你跟那些官爷说了什么?”
李二把她狠狠地按在灶台边,灶台的棱角硌得王氏腰腹生疼,他却不管不顾,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里满是疯狂的猜忌,唾沫星子喷在王氏脸上,“官爷他们凭什么对你这么好?送米送肉还换床褥!你是不是把你知道我的事供出去了?是不是想踩着我讨好官府,好让自己过得快活!”
王氏好不容易挣脱出半分空隙,猛地吸了口气,咳得眼泪直流,唾沫顺着嘴角往下淌,沾湿了衣襟:
“我……我什么也没说啊!什么弑母?什么意思?!”
她死死地抓着李二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一个妇道人家,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能跟官爷说什么?是他们……他们说我跟着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就可怜我,送东西来我能不拿?难道要扔了喂狗不成!”
“可怜?你哪有什么可怜模样!” 李二冷笑了一声,嘴角又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王氏的脸瞬间憋得发紫,眼球都开始往上翻,“前几日官爷他们还把你当嫌犯那样审,逼着你说我的不是,今日就可怜你了?我看你是早就盼着我死,好拿着这些东西改嫁!说不定你早就跟那些官爷勾搭上了,就等着我被砍头!”
王氏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忽然瞥见门口晃动的人影,是两个狱卒的皂色衣袍。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拔高声音喊:
“救命!他要杀人!李二要杀我灭口!”
李二下意识回头,就见两个狱卒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个朱漆食盒,食盒上印着大理寺的印鉴。
他心里一慌,慌忙松了手,王氏像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气,喉咙里发出 “嘶嘶” 的吸气声,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悄悄勾了勾唇角。
领头的狱卒走上前,把食盒轻轻放在桌上,盒盖打开时,飘出浓郁的鸡汤香味,里面躺着个完整的鸡腿,汤里还飘着红枣和枸杞。
他语气平淡,眼神却扫过王氏脖子上的红痕,话里有话:
“李大哥,这是周正周少卿特意赏的早饭。王嫂子身子比较弱,大人怕她受不住,还让厨房炖了鸡汤补身子。”
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食盒边缘:
“大人说了,让你们今天好好在家待着,明日一早再去大理寺受审。要是这期间伤了人,可就不是暂释这么简单了,到时候再关进来,可就没这么舒坦的日子过了。”
狱卒走后,堂屋只剩两人粗重的呼吸声。李二盯着桌上的鸡汤,鸡腿在汤里晃了晃,像在嘲讽他的愚蠢。
他又看了看王氏颈间的红痕,那痕迹清晰得吓人,衬得她脸色越发苍白,倒真像个受了委屈的弱女子。
眼里的猜忌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忽然想起在牢里时,狱卒闲聊时说的那句“王嫂子在里头可安分了,不吵不闹的,大人都可怜她”,再瞧眼前这满院的新物件,甚至还有这桌上的鸡汤,还有王氏那副 “无辜” 的模样,完了,定是这个疯子,也就是王氏把他卖了!官府这是在故意拉拢她,好让她明日在堂上指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