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目送孤狼几人出了侧门,转身回来时,还没进门就想着,今晚宵夜是什么呢。她掀着帘子走进来,果然见苏倩元正坐在石桌旁品茶,而自己方才满肚子的疑惑先一步问了出来。
“小姐,”春喜站在石桌旁,眉头拧得紧紧的,脸上满是不解,“我们早查清了,他们几个是真心跟着您的,从没背叛过。可方才在柴房,您为啥还要那般试探,不肯直接认下他们啊?”
苏倩元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她抬眼看向早已没了踪迹的几人,缓缓开口:“你只知他们忠心,却忘了‘人心隔肚皮’这五个字。”
她顿了顿,拿起茶罐给春喜添了茶,茶香袅袅升起:“可话虽如此,不亲自试一番,怎知他们的忠心到底有多沉?方才那出‘假灭口’,既是试他们的胆气,也是试他们的情义——若他们中有人贪生怕死,此刻早该跪地求饶,把我卖个干净了。”
春喜这才恍然大悟,脸上的疑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敬佩:“小姐如今思虑得竟这般周全!是我愚钝了。”
苏倩元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而对着春喜吩咐:“去前院一趟,把口技班的班主请来。柴房外那番‘戏词’,多亏了他们学得逼真,该请他们来领口茶,再好好赏些银子。”
春喜这才明白,原来柴房外的对话也是计,当即笑着应道:“是!我这就去!刚好跟班主说,晚上再给您演一场新段子!”说着,脚步轻快地往前院去了。
春喜的脚步声刚消失在回廊尽头,苏倩元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她抬手拢了拢落在肩头的碎发,目光转向廊柱下那片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角落,声音压得极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指令:“影子。”
黑影应声显现,躬身时衣料与空气摩擦的声响细不可闻:“属下在。”
“孤狼他们刚经历过‘灭口’的惊魂,此刻心里必然还有顾虑,也难保背后没人盯着他们的动向。”苏倩元指尖轻轻叩着石桌,目光投向侧门的方向,那里还残留着孤狼几人离去时的轻尘,“你继续跟着他们,看他们回杂院后见了谁、说了什么,有没有人私下接触他们。今夜亥时之前,回来跟我回禀。”
“是。”影子没有半句多余的话,只低低应了一声,身形便再度融入阴影,快得像一阵风掠过,连石桌上的茶烟都没被搅乱。
石桌旁恢复了安静,只有石榴树的叶子被风拂得轻轻作响。苏倩元端起茶盏,看着茶汤里自己的倒影,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她并非不信孤狼几人的忠心。方才柴房里,那几个汉子明知是“毒酒”,却还是跟着孤狼一饮而尽,这份情义与胆气,不是装出来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在这波谲云诡的局里,“信”从来不是毫无保留的。
她轻轻晃了晃茶盏,茶汤泛起细小的涟漪。孤狼他们到死都没背叛,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是真的不知情,只是被主子当枪使的小喽啰,压根不知道背后更深的牵扯;要么就是心里揣着忠诚,却也藏着对未知的畏惧,不敢轻易踏破底线。
若是前者,留着他们能探到不少底层的消息;若是后者——苏倩元眼底掠过一丝锐利,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想让人心彻底定下来,最稳妥的法子从来不是空口的信任,而是把他们拉下水,让所有人都坐在同一条船上。
要是船翻了,谁也别想独善其身;但是船稳了,才能一起抵达对岸。
她将杯中冷掉的茶一饮而尽,茶味清苦,却让她的思路愈发清晰。
亥时的梆子刚敲过,院墙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带着几分踉跄。苏倩元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眼看向门口——“影子”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玄色衣袍上沾着不少尘土,左臂的袖子还破了个口子,露出底下渗着血的擦伤,连嘴角都带着点淤青。
“怎么?这就被发现了?”苏倩元起身走过去,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波澜,却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子。
“是。”影子接过帕子,随意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声音依旧沉稳,“属下跟着他们回了杂院,刚蹲在院外的老槐树上观察,就被人察觉了动静。对方先动的手,属下便反击,他们人多,就把属下打了一顿。”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他们也没讨到好。属下以一敌多,最后算是打平了——有两个想绕后偷袭的,还被属下打折了胳膊。”
苏倩元点点头,指了指石凳:“坐吧,说说他们回去后的情形。有谁私下接触他们,或是有异常举动吗?”
“没有。”影子坐下,身体依旧挺得笔直,“他们回院后就关了门,没再出去,也没人来找他们。属下被发现时,他们几个还在院里争论白天的事,看起来都是真心困惑,没什么猫腻。”
苏倩元指尖轻轻点着石桌,忽然问道:“你觉得他们怎么样?身手、心性,都算过关吗?”
影子回想了一下杂院里交手的画面,嘴角竟微微上扬了几分,这是苏倩元第一次见他笑,没有平日的冷硬,反倒带着点少年人的爽朗大方。“身手不算顶尖,但够利落,敢打敢拼。心性嘛……有些傻气,对‘主子’的执念太深,容易被蒙骗。”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能跟属下打平,底子还算不错,若是好好调教,能成用场。”
苏倩元看着他难得放松的模样,也跟着笑了,随手丢了瓶药说着:“傻气有时也是好事,至少心思单纯,不容易藏二心。你先下去处理伤口。”
“是。”影子起身行礼,虽然身上带伤,动作却依旧利落,转身隐入夜色时,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
她想起影子方才的话,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