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刚送口技班的班主出了侧门,脚步还没歇稳,就急匆匆地往苏倩元的院子跑。
她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个东西,用素色的帕子裹着,跑起来时怕碰着,身子都刻意放低了些。
“小姐!小姐!”她掀着竹帘进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慌张,额角还沁着细汗。
苏倩元正坐在窗下临帖,听见动静抬眼,见她这副模样,便放下手中的狼毫:
“怎的了?这慌慌张张的,是口技班那边出了岔子?”
“不是班主的事。”春喜快步走到桌前,轻轻掀开怀里的帕子,帕子底下裹着只灰羽信鸽,身子已经僵硬了,翅膀微微蜷缩着,原本有神的眼睛闭得紧紧的,没了半分生气。“方才后院的杂役打扫墙角的鸽笼时,发现了咱们府里的信鸽,已经死了好些时候了。”
“死了?”苏倩元的指尖顿在砚台边缘,伸手轻轻碰了碰信鸽的羽尖,冰凉的触感传来。“仔细看过了?可有外伤?比如箭伤、爪伤,或是被什么东西啄过的痕迹?”
春喜连忙点头,语气肯定:
“杂役发现时就仔细查过了,我刚也又看了一遍——羽毛都好好的,连根折断的都没有,身上更是光滑得很,半点外伤都没有。”
她顿了顿,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了些:
“您说怪不怪?这信鸽脚环上还刻着咱们府的记号,怎么会突然死了?既没受伤,也不像是饿的……”
苏倩元看着帕子上的信鸽,平日里由专人看管,怎么会突然死?
苏倩元的指尖还停留在信鸽冰凉的羽尖上,声音却没有半分方才的平静:
“平日里,负责看管这信鸽的人,是谁?”
春喜刚要回话,抬头便撞见苏倩元眼底的寒意,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冷厉。
她心里“咯噔”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声音都带着发颤:
“回、回小姐,是……是孤狼他们几个。”
“孤狼?”苏倩元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都浑然不觉。若真是他们动的手脚,那在柴房里的“忠心”,便全是演的戏码。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扬声道:“影子,出来。”
这话一出,春喜猛地抬头,满眼震惊,她虽知道府里有暗卫,却从未见过主子这般不避着她唤人。
廊柱下的阴影微动,影子瞬间现身,玄色衣袍上还带着未干的尘土,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他躬身行礼,目光掠过地上跪着的春喜,却没多问,只低低应道:“属下在。”
“去兵器架取我的银丝鞭,再把这只信鸽用帕子包好带上。”苏倩元站起身,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孤狼他们既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想必是忘了谁才是这府里的主子。居然有人想瞒着我做手脚,今日便去问问清楚。”
影子应声,转身取了鞭和信鸽。苏倩元率先迈步往外走,银丝鞭的鞭梢垂在身侧,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春喜连忙爬起来,快步跟在后面。
杂院的土院坝里。孤狼几人围站在鸽笼旁,笼门虚掩着,里面只剩两三只灰鸽缩在角落,蔫头耷脑地啄着空食槽,往日这时候,十几只信鸽早该在笼里扑腾着要食,热闹得很。
“老二,你给我说实话!”孤狼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目光死死盯着面前汗流浃背的汉子。
老二负责今日值夜看管鸽笼,此刻他粗布短褂全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脸色惨白如纸。
旁边的汉子也急了,伸手拽开笼门,看着空荡荡的笼子,声音都发颤:“鸽子呢?早上我看还好好的,怎么就剩这几只了?其余的去哪了?”
老二往后缩了缩,喉结滚了半天,才挤出三个字:“死、死了。”
“什么?!”孤狼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再说一遍?死了?怎么死的!我不是跟你说过,这鸽子是主子的要紧东西,一根羽毛都不能伤着,你到底怎么看的!”
“我、我也不知道啊!”老二哭丧着脸,眼泪都快下来了,“我、我不敢声张,偷偷埋了死了的......”
“完了!”最年轻的小兄弟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这是主子特意交代的差事,咱们把规矩全破了!老大要是知道了,咱们哥几个都完了!”
“还愣着干什么!”另一个汉子急得直跺脚,“趁现在没人发现,咱们赶紧逃吧!跑远点,主子说不定就找不到了!”
“逃?”
一道冰冷的女声突然从院门口传来,让众人浑身一僵。
孤狼猛地回头,只见苏倩元站在院门口,月光落在她身上,银丝鞭的鞭梢垂在身侧,泛着冷光。“影子”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提着个帕子包,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那只死信鸽。春喜跟在最后,脸色也是一片凝重。
苏倩元迈步走进院,每一步都踩得稳稳的,气场压得众人不敢抬头。她停在鸽笼前,目光扫过笼里寥寥几只鸽子,又落在地上几人惨白的脸上,声音里的怒气几乎要溢出来:
“我的鸽子,十几只活生生的信鸽,怎么就全死了?怎么回事?谁来跟我说道说道!”
孤狼“噗通”一声跪下,后面几人也跟着跪了一地,老二更是直接磕起了头,额头撞在地上“咚咚”响:
“主子!是属下失职!可我们真的不知道鸽子是怎么死的!求主子明察啊!”
苏倩元的目光扫过笼中蔫弱的信鸽,又落在地上几人瑟缩的身影上,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影子,把死鸽全挖出来。再去厨房取一把锋利的剔骨刀,给我拿来。”
“是。”影子应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院角的阴影里。
孤狼见状,心头发慌,猛地膝行几步扑到苏倩元脚下,双手死死攥住她的裙角,额头抵在地上嚎啕大哭:
“主子!此事全是属下管教不力!不关兄弟们的事!要罚就罚我一个人,扣我半年月例,打我几十板子都行!求您别为难他们啊!”
他身后的几人也跟着磕头,老二哭得最凶,眼泪混着额头的血印,糊了满脸:
“主子,是我失了职,要杀要剐冲我来!跟老大和兄弟们没关系!”
苏倩元垂眸看着揪着自己裙角的手,那双手布满老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弯腰,用指尖轻轻叩了叩孤狼的手背:
“松开。”
孤狼愣了愣,下意识松了手。苏倩元往后退了半步,理了理被攥皱的裙角,目光扫过跪地的几人:
“你们拿着我苏府的月例,住着我苏府的院子,便是我苏府的人。犯错受罚是应当的,但最忌讳的是‘瞒’,今日鸽子死了你们要瞒,明日若出了更大的事,你们是不是也要瞒着我,直到把天捅破?”
她的话不重,却字字砸在几人的心口。孤狼红着眼眶抬头,哽咽道:
“主子教训的是!属下往后再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