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骨刀握在掌心,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苏倩元将刀身在月光下转了转,刃口泛着森寒的光,映得她眼底愈发沉静。
去东院请王医师和林姑娘过来。她抬眼对春喜吩咐,语气格外郑重,就说我有要紧事相商,让她们务必尽快。
春喜见小姐指尖还沾着鸽羽,石板上摆着剖开的鸽尸,知道事情不简单,转身就往院外跑。
苏倩元蹲下身,将死鸽放在青石板上。左手稳按鸽身,右手握刀,刀刃轻划鸽腹——动作不算熟练,却精准避开要害。鸽腹剖开,脏器完好,无淤血破损。
影子,把刚挖出来的死鸽递过来。
影子挪过木盆,逐一递鸽。苏倩元利落解剖,刀刃起落间渐显熟练。不多时,青石板上已摆了一排鸽尸,脏器完整,羽毛无血。
院门外脚步声不断靠近。王苍术提药箱走在前面,裙摆沾着药草汁;林芙蓉挎布包紧随,面带匆忙。
两人踏进院门,只见苏倩元蹲在青石板前,素色裙摆随意铺展在尘土中,手指沾着细碎的鸽羽,手中那柄剔骨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她正全神贯注地剖检着鸽尸,手法干净利落,丝毫不像养在深闺的千金。
王苍术不由得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她行医十余载,见过不少名门闺秀,个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终日与琴棋书画为伴。眼前这位苏二小姐却是与众不同——执刀的手法虽显生疏,但动作干脆利落,这份胆识与韧劲,倒比寻常男子还要强上几分。
来了?苏倩元闻声抬头,随手用帕子擦了擦指尖,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
王苍术这才回过神,连忙收敛心神,微微欠身行礼:不知小姐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请看这些信鸽。苏倩元侧身指鸽尸,一夜之间全数毙命,身上无伤。我不懂药理,特请医师瞧瞧,是急症还是中毒。
王苍术神色骤然凝重,快步上前蹲下身来。她并未直接触碰鸽尸,而是从药箱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银簪,小心翼翼地拨开鸽腹内的脏器,俯身凑近仔细嗅闻。空气中并无腐臭之气,反倒隐约透着一丝腥甜,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这气味她再熟悉不过。
她又接连检验了数只死鸽,每次银簪触及脏器后,簪尖都渐渐泛起暗绿色的痕迹。王苍术捻着指尖沉思片刻,抬头笃定道:这些鸽子确实是中毒而亡。
中的什么毒?苏倩元追问。
王苍术轻轻触碰一只信鸽的嗉囊,眉头微蹙:从气味和银簪反应来看,应该是天南星之毒。
天南星?林芙蓉诧异,那不是治小儿惊风的药么?
生品本就有毒。王苍术解释,需炮制后方能入药。其性虽说不说过烈,却足以麻痹禽鸟的神经,误食后一个时辰内毙命,尸身完好如眠,极难察觉。
苏倩元眼底锐光一闪。天南星虽常见,却非随意可得。下毒之人既精准选毒,又悄无声息潜入,显然早有预谋,对府中诸事了然于胸。
毒下在何处?
王苍术指嗉囊残谷:毒混鸽食中。你看这些未化谷粒,毒性由此渗入。
苏倩元颔首,起身净手。望着整齐鸽尸,心下了然——下毒者不仅要断她传信之途,恐另有所图。
此事暂勿声张。她转视众人,春喜,妥善处理鸽尸。影子,查近日谁近鸽舍,尤是送食之人。
影子低应,欲退。
苏倩元忽唤住他,目光落向垂首的孤狼四人——几人面带愧色,不时偷瞥,显为信鸽事自责。
你们也别愣着。苏倩元唇角微勾,既然有错,便以本事相抵——与我过两招?若能赢,今日之事暂不追究。
孤狼一怔,眼亮起来,身后几人也露喜色。他们早想试主子身手,苦无机会,此刻连声应下。
院中空出一地,苏倩元活动手腕,孤狼率先上前。交手刹那,便知她未留情——拳风利落,招招精准,全无闺阁柔弱。孤狼不敢怠慢,全力以对,余人轮番上阵。
苏倩元遇此不防水对手,打得那叫一个酣畅,额头渗出一些细汗,眼底尽是畅快之意。数回合下来,众人皆微喘,却越战越勇。
不久,影子归来。立院门见众人虽倦犹兴,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先前被孤狼等人所伤之怨,此刻见其被主子,心下稍平缓些。
小姐,查清了。影子上前禀道,近几日除孤狼几位,唯柳姨娘曾入鸽舍——前些日子午后,她说欲观咱们府里的信鸽,在内停留一刻,还令丫鬟添水,有丫鬟作证,我已查证为真。
柳姨娘?苏倩元停手蹙眉——柳姨娘乃父妾室,为什么突然会前往鸽舍?
只见她沉吟了片刻,忽又笑对众人:既然影子已回,正好。我知你们这两日各有心结——孤狼怨我为何偏信暗卫,影子气先前被你们所伤。方才肯定未尽兴吧?既然如此。
她拍手扫视众人:不若公平一战?影子独对,孤狼你们出两人,不必留情,痛快打一场。林姑娘,你出身镖行,也略通拳脚,可否与影子联手,二对二更公允。
顿了顿,又道:只此一回,过后前嫌尽释,往后同心为我效力,可好?
孤狼四人相视,稍作迟疑即应:好!主子说的是,打一场便痛快了!林芙蓉亦笑应:正想活动筋骨,领教影子高招。
院中重列阵势,影子与林芙蓉为伴,孤狼择老二为伍,四人抱拳为礼,旋即出手。月下拳脚相交,声脆落落,间杂叫好——春喜处理好鸽子的尸体,也在旁观战入神。
苏倩元则踱至石桌旁,取点心细品,目观场中,心下疾转:柳姨娘突访鸽舍,是否与此事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