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如今既然是南诏的人了,那个被推出来的妃子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坚定,那我能不能…报仇?
这声询问在寂静的宫殿中显得格外清晰。越祈王在危难时刻只知自保、甚至不惜牺牲身边人的懦弱相比,这个女子却更加令人欣赏。
南荣蛮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立即转身,的一声从身旁侍卫腰间抽出佩剑,动作干净利落。她将剑柄朝向那女子,稳稳递到她手中。
拿去吧。南荣蛮的声音沉稳有力,你的仇,该由你自己来报。记住这一剑,为了讨回你应有的尊严。
黎如意看着南荣蛮身后的一群战士,和自己一样同为女子。
南荣蛮看着如意用着颤抖却坚定的双手,她又瞥了一眼地上越祈王那具早已失去生机的躯体,赞赏道:有些人活着时高高在上,临死都不如一个女子有骨气。报你的仇去吧,让所有人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勇气。
她望向南荣蛮,眼中含着泪光,却扬起一个释然的微笑:多谢将军,让我能亲手终结这段屈辱。
那名叫如意的女子双手接过长剑,眼神由惶恐逐渐转为决绝。她一步步走向越祈王的尸身,想起方才被推出去时的屈辱,想起这些年在宫中受的委屈,双手握紧剑柄,猛地刺进越祈王早已冰凉的胸膛。
这一剑,是为了我!黎如意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带着积压多年的痛楚,记住了,我叫黎如意,不是谁的,不是任你摆布的玩物!她哽咽着,双手紧握剑柄,又狠狠刺下第二剑,这一剑,是为了所有被你轻贱、被你当作玩物的女子!为了那些在深宫中凋零的芳魂!
鲜血溅上她苍白的脸颊,与泪水混在一处。她望着那个曾让她战战兢兢侍奉的君王,如今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首,忽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解脱的凄楚。
如意拔出染血的长剑,转身对南荣蛮深深一拜,衣袂在风中轻扬:多谢将军成全。如意大仇得报,此生再无遗憾。她的目光扫过殿中众人。
话音刚落,她决然一抹。
殷红的血痕在她的颈间绽开,如雪地红梅般刺目。如意的身子一晃,脸上却带着释然的微笑,仿佛终于挣脱了束缚她多年的牢笼。
当如意的身躯即将倒地时,她快步上前,稳稳接住了那满身血污的女子。
你这又是何苦...南荣蛮低声轻叹,将如意打横抱起。
她转头看向瘫软在地的老太监,歪了歪头,右手抱着如意的身躯,左手已握紧腰间匕首。
老太监立即会意,颤声应道:老奴明白…前越祈王宫中,从不曾有过这位妃嫔。今日之事,绝不会传出只字片语。
南荣蛮这才颔首,抱着如意大步走向殿外。
经过副将身侧时,她停下脚步:传令下去,回到军中后,我们为黎姑娘举行火葬。她是个有骨气的女子,说着回头睨了眼倒地已久的越祈王,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比起那些苟且偷生之辈,她比越祈王更加值得他人尊重。
副将肃然应诺,一名战士杀了叛党,就该好好的火葬。
南荣蛮低头看着怀中安详闭目的女子,指尖轻轻拂去她鬓边的血迹,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清梦:
来世莫入帝王家,做一个寻常女子,寻个真心待你的良人,看遍世间山河,可以自在逍遥。这深宫囚笼,困住了太多美好的灵魂。让太多的美好的人都变成一捧灰了,今日,你终于自由了。
说罢,她抱紧怀中的女子,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军营方向。风拂过她的面颊,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万千思绪。
苏倩元说得对,权力果然是每个人都渴望的东西。那些在宫中谨小慎微、恪守规矩的内侍,在绝对的权力和武力面前,也只能俯首称臣,跪地叩拜。
军营中篝火熊熊,映照着她坚毅的侧脸。她亲自为如意换上早已备好的素白衣衫,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安睡的人。那些曾经点缀在如意发间的珠钗步摇,那些象征着妃嫔身份的首饰,被她一一取下。
这些枷锁,就不该跟着你走。她低声说着,将取下的首饰收入一个木匣中。
随后,她取来针线,就着跳动的火光,仔细地为如意缝合颈间的伤口。每一针都极其认真,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仪式。周围的将士们静静地肃立着,无人出声打扰。
将军,都准备好了。副将上前低声禀报。
南荣蛮点点头,亲自将如意的遗体安放在堆好的柴堆上。她站在柴堆前,如同往日送别战死的将士一般,凝视着木材上那个素白的身影逐渐被火焰吞噬。
火苗蹿起,映红了她的面容。
在南诏,人们相信土葬会让尸身被虫蚁啃噬,而火葬则能让生前的恩怨情仇随着青烟消散,让灵魂得到真正的解脱。
去吧,她对着升腾的火焰轻声道,让这一切都随着火焰消散。来世,愿你生在寻常人家,觅得知心人,看尽山河美景,再不必被困在四方宫墙之内。
直到最后一缕青烟散入夜空,南荣蛮才缓缓转身,对身后的将士们说道:记住今日,记住这个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女子。在我南荣军中,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将士们的呐喊声在夜空中回荡。
南荣蛮捧着那个装满珠钗步摇的木匣,指尖在精致的雕花上轻轻摩挲。
她转身将木匣递给副将,声音沉稳:明日一早,你带几个人进城,将这些首饰悉数典当,换作粮食。她顿了顿,望向远处在寒风中蜷缩着休息的士兵们。
副将接过木匣,忍不住低声道:将军,这些都是黎姑娘的遗物,我们这般处置,是否……
南荣蛮抬手打断她的话,目光扫过营地中那些面带饥色的将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黎姑娘确实可怜,但我的南荣军已经断粮三日了,南诏的国库也早已空虚。打仗最怕的不是强敌,而是饥饿。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忧伤:告诉典当行的掌柜,这些首饰我们只是暂时抵押。待他日南诏国库充裕,我南荣蛮定会亲自赎回归还。
她转身面向熊熊燃烧的火焰,轻声低语,仿佛在与那个刚烈的灵魂对话:如意姑娘,你若在天有灵,莫要怪我的将士们,要怪就怪我吧。我的同袍们是真的饿了。等我有了钱,一定把这些首饰都赎回来,一件不少地还给你。
火堆中传来一声轻微的爆裂声,火星蹿起,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绚烂的弧线,仿佛是对她这番话的回应。
副将抱紧木匣,深深一揖:末将明白了。黎姑娘的这份恩情,全军上下定当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