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境内,市井街巷间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息。
清晨的菜市刚开张,便已挤满了为生计发愁的百姓。一个衣衫朴素的老妇人捏着几枚被摩挲得发亮的铜钱,在菜摊前踌躇良久,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愁容:这菜价怎么又涨了?昨日还三文钱一把,今日就要五文了?这让我们这些老骨头怎么活?
卖菜的老汉叹了口气,指着筐里那些品相并不算好的蔬菜,无奈道:大娘,不是我要涨价。今年春旱,地里的收成本就不好,再加上往北边运粮的车队一队接一队,都是给前线将士送粮的,这菜价能不涨吗?
旁边的米铺前更是排起了长队,人声嘈杂。一个穿着打补丁衣衫的汉子掂量着干瘪的钱袋,愁眉苦脸地对身旁的人抱怨:米价也涨了,这才月初,就比上月贵了三成。家里五个孩子等着吃饭,这可如何是好?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望着长长的队伍摇头叹息:唉,前些年打蒙舍也这样。战事一起,粮价就飞涨,苦的都是我们这些老百姓。我这把老骨头,还记得二十年前的粮荒,那才叫一个惨啊。
米铺伙计一边忙着量米,一边擦着汗接话:今年的价可比往年贵了许多咧。听说朝廷征粮的价钱给得高,商队都往军营送粮去了,咱们市面上的米自然就少了。掌柜的说了,再过几日,怕是还要涨。
这时,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愤愤道:朝廷打仗,为何要百姓承担?听说北边越祈已经打下来了,怎么粮价还在涨?这仗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
旁边一个商贩警惕地四下张望,压低声音:这位相公有所不知,我有个亲戚在官府当差,说国库都快见底了。这仗啊,怕是还没完呢。
人群中响起阵阵叹息,愁云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轻轻拍打着哭闹的婴孩,喃喃自语:只盼这仗早点打完,让孩子们能吃饱饭……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苏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苏倩元坐在书案前,手拿起一封又一封的信函。这些信函的封皮都已微微起毛,显然被反复翻阅过多次。每一封都是南荣蛮从前线寄来的。
她拆开最新的一封,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捷报,昭乐勿忧,我军实力雄厚,一路迎难奋进。蛮娘留。
又拆开一封:昭乐勿忧。蛮娘留。
再一封:昭乐勿忧。蛮娘留。
苏倩元烦躁地将信纸拍在案上,起身在书房内踱步。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她走到书架前,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匣,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数十封同样格式的信件。
这个蛮娘…她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千篇一律的字句,永远都是昭乐勿忧,永远都是蛮娘留
她拿起最早的一封信,那是南荣蛮刚出征时寄来的。信纸上甚至还沾着一抹暗红,不知是朱砂还是血迹。当时她以为这只是开始,往后必定会有更详细的书信。谁知一个月过去,收到的永远都是这七个字。
你可知…她对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轻叹,我宁愿听你说说战事的艰难,说说将士的疲惫,说说你受的伤…而不是永远都是。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春喜在门外禀报:小姐,北边又来信了。
苏倩元立即整理好情绪,恢复平日的从容:拿进来吧。
她接过信,熟练地拆开火漆封印。果然,还是那七个字,只是这次的墨迹有些潦草,仿佛是在极其疲惫的状态下写完的。
传令下去,苏倩元忽然转身对春喜说,让咱们家的商队再送一批药材去北边,要上好的金疮药和止血散。
她望着手中单薄的信纸,眼神复杂:既然她什么都不肯说,那我就只能自己打听了。
春喜端着茶盏走进书房,见苏倩元仍在案前翻阅账册,忍不住埋怨道:小姐,我们已经按原来的法子,让各大商会承诺维持米粮售价了。可这才过了两三日,市面上的价格便又涨了上去。那些商会掌柜们都说,如今北边战事吃紧,运粮成本实在太高,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案上,继续诉苦:这几日我出门采买,总能听见街坊邻里在抱怨。东街的王大娘说,她家已经三日不见荤腥了;西巷的李婶更是发愁,家里存粮只够撑过这个月。春喜压低声音,小姐,我听说北边军粮供应紧张,南荣将军那边...估计是箭尽粮绝了。这样下去,只怕...
苏倩元放下账册,揉了揉眉心:商会那边不必再施压了。战事持续,粮价上涨本是常情,强压反而会让商贩们暗中囤积,适得其反。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开始凋零的梧桐:蛮娘在信中只字不提军中困境,但我岂会不知?越祈前,战事已持续半年了,朝廷拨付的粮饷早已见底。
春喜忧心忡忡:那可如何是好?总不能眼看着…
苏倩元转身,目光坚定如磐石:传我的话,立即将我在城南的三处粮仓全部打开,以成本价向百姓售粮。另外,以苏家的名义向各大商号借贷,购置三批军粮,分三路秘密送往北疆。
小姐!春喜惊得手中的茶盘险些掉落,这、这可是要动用到您的嫁妆啊!老爷特意为您置办的田产铺面,咱们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体己,若是全都填进去…
苏倩元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目光望向北方:嫁妆?若是南诏不保,山河破碎,我要这些嫁妆何用?难道要留着它们在战火中化为灰烬吗?快去办吧。
她忽然想起什么,神色一黯:另外…佩玖的尸骨,至今还没有消息吗?
春喜低头轻声道:已经加派了三批人手去越祈寻找,但都说陶将军殉国之处已被战火夷为平地,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