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时,青州县衙二堂。
与往日不同,今日的二堂内外,气氛格外凝重肃穆。
堂内,县衙所有吏员依序站立,神情紧张;受邀前来的城中士绅商户,如刘德海、赵德坤等人,则坐在两侧,面色各异,或疑惑,或不安。
堂外,更是挤满了闻讯赶来的百姓,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议论声嗡嗡作响。
所有人都感觉到,今日必有大事发生。
刘德海坐在左侧上首,捻着胡须,看似镇定,眼中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他认定今日陈恪召集众人,或许是要宣布某些“利好”商家的政策,以回报他前日的“厚礼”。
辰时三刻,陈恪身着官袍,面容冷峻,在周淳、李三及一班衙役的簇拥下,迈步走入二堂,升座公案之后。
“升堂!”
“威——武——”
衙役们低沉雄浑的堂威声响起,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陈恪目光如电,扫过堂下众人,最后在刘德海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冰冷的目光让刘德海心头莫名一跳。
“带刘府管家,刘福上堂!”
陈恪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开口。
刘德海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刘福?
带他作甚?
很快,刘福被两名衙役带了上来,他脸上还带着些许茫然,不明白为何突然被传唤。
“刘福!”
陈恪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前日你入县衙,以刘德海之名,向本官行贿白银五百两,并苏锦、湖笔等物,价值逾六百两,可有此事?”
此话如同晴天霹雳,骤然在二堂炸响!
“什么?行贿?”
“刘半城向县令行贿?”
“六百两!我的天!”
堂内堂外,顿时一片哗然!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刘福和刘德海身上。
刘福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无伦次:
“大……大人!冤枉啊!”
“那……那是……是土仪……”
“土仪?”
陈恪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惊堂木,
“周主簿,将‘土仪’呈上!”
周淳应声而出,双手捧着那个紫檀礼盒,当众打开!
白花花的官银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周淳随即展开一份清单,朗声宣读:
“查,紫檀礼盒内,有五十两官银十锭,合计五百两;”
“另有礼单一份,列苏锦十匹、湖笔两匣……以上财物,已登记造册,编号存档,确系刘福前日送入后衙之物!”
“人证(门房)、物证俱在,刘福,你还有何话说?”
铁证如山!
刘福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辩解之词。
刘德海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指着陈恪,气得浑身发抖:
“陈……陈恪!”
“你……你血口喷人!”
“你既已收下,为何……”
“收下?”
陈恪打断他,站起身,走到公案前,目光逼视刘德海,
“本官何时说过收下?”
“本官当日所言,乃是‘你的好意,本官心领了’!”
“心领,而非收受!”
“本官不过是将计就计,暂存罪证,以待今日公之于众,依法惩处!”
他转身,面向堂内外所有惊呆了的众人,声音铿锵:
“自本官上任之初,便立下规矩,贪赃枉法者,严惩不贷!”
“无论你是胥吏小吏,还是豪绅巨贾,胆敢以身试法,这便是下场!”
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刘德海,继续道:
“刘德海,你不仅行贿朝廷命官,本官更已查明,你名下粮行,于景和二年春荒之际,囤积居奇,操纵粮价,大斗进小斗出,盘剥百姓。”
“你名下田庄,历年隐匿田亩,偷漏税赋;你更与前任胥吏勾结,强揽工程,牟取暴利!”
“周主簿,将证据一一示众!”
周淳和李三立刻上前,将整理好的账目副本、苦主证词、调查记录等证据,向堂下士绅和门口百姓展示。
一条条,一桩桩,清晰确凿!
“青天!陈青天啊!”
“打死刘德海这个黑心肝的!”
百姓的怒吼声如同海啸般响起。
刘德海在如山铁证和滔天民愤面前,彻底崩溃,瘫坐在椅子上。
陈恪抬手,压下声浪,做出了最后的判决:
“依《大夏律》,刘德海行贿、囤积居奇、偷漏税赋、勾结胥吏,数罪并罚!”
“判:一,抄没其行贿之银及非法所得,计现银八百两,充公!”
“二,罚银三千两!”
“三,其名下粮行、田庄,停业整顿,由县衙派驻专人监管,彻查所有不法情事!”
“四,刘德海本人,收押候审,待案情审结,依律严惩!”
判决既出,大快人心!欢呼声震耳欲聋。
就在这时,陈恪话锋一转,指着那五百两贿银:
“然,此五百两贿银,虽是不义之财,却也是民脂民膏。”
“直接入库,不足以警醒后人!”
“本官宣布,即日起,以此五百两为启动之资,设立‘青州县廉政基金’!”
他示意周淳展开早已准备好的章程:
“此基金,独立核算,专款专用!”
“其息其本,皆用于奖励清廉吏员、抚恤因公受伤之衙役学子、资助县学寒门、以及赈济孤寡!”
“所有收支,定期张榜公布,接受全县百姓监督!”
此五百两,便是这廉政基金的第一块基石,亦是悬在所有企图行贿受贿者头顶的利剑!”
“基金章程,即刻生效!”
将贿银变为廉政基金!
这一石破天惊的举措,再次让所有人震撼不已!
这已不仅仅是惩处一个豪强,更是在建立一种长效的、昭示清廉的机制!
“陈青天万岁!”
“廉政基金万岁!”
百姓的欢呼达到了顶点。
堂下的士绅们,个个面色发白,冷汗涔涔。
他们看着瘫软的刘德海,又看看那被定为“基金”的五百两银子,再看向高踞堂上、不怒自威的陈恪,心中那点侥幸和盘算,被彻底击得粉碎!
陈恪借助刘德海行贿之事,不仅依法严惩了豪强,更借此机会,一举树立了不可撼动的官威,并将“清廉”、“法治”、“为民”的理念,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青州人的心中。
然而,就在这满堂欢呼,陈恪威望达到顶峰之际,一骑快马,却带着一封来自府城的加急公文,冲入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