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县的夜色被彻底撕裂。
苏十三三人带着染血的油布包,沿着预设的、曲折迂回的撤离路线亡命狂奔。
身后,张宅方向的喧嚣与火光如同追逐的野兽,越来越近。
受伤组员的手臂鲜血淋漓,每一步都咬紧牙关,面色苍白。
“分开走!按丙方案!”
苏十三当机立断,将油布包紧紧捆在自己身上,对两名同伴低喝。
三人瞬间散入不同的巷道,以期分散追兵。
与此同时,在赌坊成功制造混乱并趁乱脱身的石勇小组,也收到了接应组发出的紧急信号。
石勇脸色一变,立刻带人转向接应点,心中焦急万分。
他没想到张千钧回来得如此之快,更担心潜入组的安危。
县衙外围布控的周淳和李三,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张宅方向的异常动静和隐隐传来的搜捕声。
“出事了!”
李三握紧了刀柄。
周淳面色凝重,立刻下令:
“按大人吩咐,启动应急接应!所有能动的人手,向第二、第三接应点靠拢,制造混乱,掩护他们撤回!快去!”
一时间,青州县的夜色下,数股力量在暗巷中急速穿梭、碰撞。
巡察组的成员们凭借培训所得的反跟踪技巧和事先规划的复杂路线,与追兵周旋。石勇小组如同尖刀,在外围不断袭扰、误导追兵,为苏十三等人的撤离创造机会。
县衙,中枢
陈恪站在二堂内,面沉如水。窗外远处的骚动隐隐传来,他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攥紧。周淳派回的衙役正在急报现场情况。
“告诉周淳和李三,不计代价,接应他们回来!”
陈恪的声音冷峻,
“同时,命令县尉,紧闭四门,全城戒严!没有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他必须为撤回的巡察组创造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哪怕这会打草惊蛇,引起张千钧及其背后之人更激烈的反应。
此刻,已顾不得那么多。
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追逐与反追逐,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周密的计划以及外围同伴的拼死接应,苏十三和两名组员(包括那名受伤者)终于有惊无险地先后抵达了预设的安全屋——一处位于贫民区深处、早已废弃的染坊。
石勇、沈括等人也陆续摆脱追兵,汇聚至此。众人皆是衣衫凌乱,气喘吁吁,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悸动与疲惫。
受伤组员的伤口被紧急处理,好在弩箭只是擦伤,未伤及筋骨。
直到此刻,苏十三才颤抖着双手,解下那个沾染了汗水和些许血渍的油布包,郑重地放在桌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呼吸急促。
油布包被小心打开。里面是三本材质特殊、封面空白的厚册,以及一小叠密封的信件。
沈括深吸一口气,戴上特制的薄绢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其中一本册子。
借着昏暗的油灯,只见上面用极其细密的笔触,记录着一笔笔见不得光的交易:
“景和四年,腊月十五,收刘记(德海)‘漕运疏通银’八百两……”
“景和五年,三月初七,付‘上面’丙字大人‘节敬’一千五百两……”
“码头各摊档‘平安钱’月总,计白银两千三百两有奇……”
“与仓吏王某某合谋,以陈米换新粮,得利分润……”
时间、地点、人物(多用代号但指向明确)、数额、事由……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这不仅仅是张千钧的罪证,更是一张清晰勾勒出官、商、黑三方勾结,盘剥百姓、侵吞国帑的庞大利益网络图!
再看那几封信件,虽未直书其名,但其中隐晦的提及和承诺,以及信物印记,无不指向那位“上面”的知府大人!
“铁证!这是铁证啊!”
李三看得双目赤红,一拳砸在墙上。
石勇喘着粗气,眼中却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值了!这趟拼命,值了!”
沈括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
这些详实的数据和记录,与他之前的分析推断高度吻合,甚至更为具体、深入!
苏十三默默点亮了更多的灯烛,确保沈括能够清晰地审阅每一页。
她的脸上依旧平静,但紧抿的嘴角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张宅,怒火与安全屋内压抑的兴奋相比,张宅此刻已是一片雷霆震怒之地。
张千钧脸色铁青,如同暴怒的雄狮,在狼藉的书房内来回踱步。
暗格被撬,核心账本和密信不翼而飞!这等于被人攥住了命根子!
“废物!一群废物!”
他咆哮着,将名贵的瓷器摔得粉碎,
“连家都看不住!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几个鼠辈找出来!他们肯定还没出城!”
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账本丢失,不仅他完蛋,连“上面”的大人也会被拖下水!
到时候,等待他的将是比死更可怕的下场。
“去!立刻给‘上面’送信!”
张千钧对一名心腹低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说…家里进了贼,丢了要紧东西,请大人早作准备!”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
必须在事情彻底失控前,找到那些账本,或者…让拿着账本的人,永远闭嘴!
青州县的夜,注定无眠。
一方手握逆转乾坤的铁证,另一方则陷入狗急跳墙的疯狂。
决战的气氛,已然浓稠得化不开。
下一章,将是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宁静,还是最终审判的提前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