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县衙的新政如火如荼,以清河乡为样板,向其余各乡稳步推进。
县衙内部,表格与流程已成常态,效率与透明度远非昔日可比。陈恪的威望如日中天,周淳、李三等人组成的核心团队也愈发成熟干练。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一日,陈恪正在二堂审阅李三报送的《各乡政务通达点筹建进度表》,门房来报,言称县城内最大的粮商、素有“刘半城”之称的刘德海府上管家求见,说是为感谢县尊大人治理有方,使得商路畅通,特来拜会。
陈恪从卷宗中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
刘德海,此人与府城官员关系密切,在青州县经营多年,名下产业众多,与赵家等乡绅也往来频繁。
新政推行,尤其是清丈田亩、规范税赋、设立政务点,虽未直接触碰其核心产业,但也压缩了他上下其手、与胥吏乡绅勾结牟利的空间。
此时前来“感谢”,其意耐人寻味。
“让他进来。”
陈恪不动声色,将手中的报表合上。
片刻,一个身着绸衫、满面堆笑的中年胖子走了进来,正是刘府管家刘福。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捧着一个看似沉甸甸的礼盒。
“小人刘福,叩见县尊大老爷!”
刘福一进来便行了大礼,态度谦卑至极。
“刘管家不必多礼,请起。”
陈恪语气平淡,
“不知刘员外遣你来,所为何事?”
刘福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愈发谄媚:
“回大老爷的话,我家老爷常说,自大老爷莅任青州,铲奸除恶,肃清吏治,如今这青州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我等行商坐贾受益匪浅,感念大老爷恩德,无以为报。”
“特命小人备上些许家乡土仪,聊表敬意,万望大老爷笑纳。”
说着,便示意小厮将礼盒呈上。
那礼盒看似普通,但材质是上好的紫檀,雕工精细。
陈恪内心冷笑:土仪?用紫檀木盒装土仪?这‘土’怕是有点沉。
他并未立刻拒绝,反而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兴趣”,微微倾身:
“哦?”
“刘员外有心了。”
“不知是何方特产?”
刘福见陈恪似乎有意,心中暗喜,连忙上前一步,亲自打开盒盖。
盒内并非什么土产,而是整整齐齐码放着的雪花官银!
粗略一看,至少有五百两!
银锭上方,还放着一张三寸见方的精美礼单,上面罗列着诸如“苏锦十匹”、“湖笔两匣”、“徽墨十锭”等物,价值不菲。
大老爷明鉴,刘福压低声音,陪着笑脸,
“些许心意,不成敬意。”
“如今县衙诸事维新,大老爷劳心劳力,开销想必不小。”
“我家老爷别无他意,只愿能与大老爷结个善缘,日后在这青州地界,还望大老爷多多关照则个。”
话语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陈恪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脸上那丝“兴趣”迅速转化为一种看似心照不宣的微笑,他轻轻将盒盖合上,手指在盒盖上敲了敲,沉吟道:
“刘员外果然是个妙人。”
“这份‘心意’,本官……看到了。”
他没有说收,也没有说不收,语气暧昧。
刘福心中大定,以为陈恪与其他官员并无不同,只是更谨慎些罢了。
他连忙道:
“大老爷公务繁忙,小人就不多打扰了。”
“这点‘土仪’,是否让小人为您…。”
“先放在这儿吧。”
陈恪打断他,语气随意,
“回去转告刘员外,他的‘好意’,本官心领了。”
“是是是!”
“小人明白!”
“小人告退!”
刘福心满意足,带着小厮躬身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给陈恪留下一个“懂事”的眼神。
看着刘福消失的背影,陈恪脸上的笑容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厉。
“五百两银子,外加价值数百两的礼品,好大的手笔!”
他心中冷哼,
“这是看硬的不行,开始来软的了?想用糖衣炮弹腐蚀我?把我当成那些贪官污吏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县衙外熙攘的街市。
“这刘德海,绝非仅仅是为了结个善缘。”
此举一来是试探他陈恪的底线,若他收了,把柄便落入对方手中,日后难免受其掣肘。
二来,也是为日后可能触及他更大利益时,预先铺设道路。
‘将计就计……’一个清晰的计划在陈恪脑中迅速形成。
他需要证据,需要一场公开的、足以震慑所有宵小的表演,来彻底堵死这条行贿腐蚀之路,并将这“糖衣”炮弹,变成砸向对方自己的巨石!
“来人!”
陈恪沉声道。
一名亲信衙役应声而入。
“去请周主簿、李三速来见我。”
“另外,方才刘府管家送来的那个礼盒,原样封存,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触碰!”
“是!”
陈恪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这送上门的“厚礼”,正好可以用来做一篇大文章。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陈恪的规矩,不是用来讨价还价的,而是不容逾越的铁律!
一场风波,已在这看似和谐的“馈赠”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