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衙门的问责公文,如同一块阴云悬在青州县衙的上空,带来无形的压力。
然而,陈恪并未被其束缚手脚,反而更坚定了借助制度力量,彻底清扫县域的决心。
刘德海虽倒,但其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类似的地方势力依然存在,仅靠县衙常规吏员和零敲碎打,难以根除。
必须拥有一支直属的、专业的、能打硬仗的“尖刀”队伍。
这一日,县衙门外贴出了一张与众不同的“招贤榜”。
榜文并非招募寻常胥吏,而是明确写道:
“为彻查积弊,肃清奸顽,本县特设‘巡察督导组’,现面向全县,诚聘精通算学、熟谙刑名、胆大心细、不畏强梁之干才。”
“不论出身,唯才是举,一经录用,待遇从优,立功重赏!”
榜文一出,全县哗然。
不论出身?
唯才是举?
这在此等级森严的时代,可谓石破天惊。
引得无数怀才不遇的寒门子弟、落魄文人乃至市井奇人,纷纷心动。
招募地点设在县衙旁临时清理出的一间偏厅。
陈恪亲自坐镇,周淳与李三从旁协助。
他们并未采用传统的问策或八股考核,而是设置了几个别开生面的“情景测试”。
第一位进来的,是一名面色略显苍白、衣着洗得发白的年轻书生,名叫沈括(注:借用同名,非历史人物)。
他自称精通算学。
陈恪没有多问,直接推过去一本故意做得混乱不堪的旧账册,又给了他一张空白的表格。
“一炷香内,找出三处最明显的账实不符,并按此表格样式,重新誊录核心数据。”
沈括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绝世珍宝,立刻伏案疾书,手指翻飞间算盘珠响声清脆密集。
不到半柱香,他便准确指出了三处关键错漏,并将杂乱账目整理成一张条理清晰的简表,数据分毫不差。
陈恪与周淳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此子心思缜密,逻辑极强,是个搞审计的好苗子。
第二位,是一名年约四十、脸上带有一道浅疤、目光锐利如鹰的汉子,名叫石勇,自称曾是边军斥候,退伍后在本县码头谋生。
陈恪让李三扮演一个偷藏了货物的刁滑商贩,让石勇在一炷香内,通过观察和几句问答,找出货物藏匿之处。
石勇不言不语,只绕着李三走了两圈,观察其鞋底泥土、衣袖磨损、眼神飘忽,又看似随意地问了两个关于天气和路程的问题,便准确指出了货物藏在运粮车的夹层之中。
其观察之细微,判断之精准,令李三叹服。
陈恪心中暗赞,此人身手经验俱佳,正是侦查、追踪所需的人才。
第三位,则是一名身材瘦小、面容清秀、眼神却异常沉静的“少年”,自称苏十三,来自邻县,略通文墨,想寻个生计。
陈恪注意到他手指纤细,耳垂有异,心中已猜到几分,却不点破。
他给出一个模拟场景:
“假设其潜入某家大户,需在不动声色间,记下书房内重要文书的位置、数量及大致内容。”
“苏十三”领命后,并未急于表现,而是先静静观察了偏厅的布局和陈设片刻,然后才走到模拟书案的桌前。
他动作轻巧,翻阅文书时几乎不发出声响,目光快速扫过,手指在某些特定标记上微微停留。
片刻后,他退回原位,不仅准确复述了文书位置和数量,竟还将其中一份文书的关键词句和落款印章样式都摹述了出来,记忆力与观察力堪称惊人。
陈恪深深看了他一眼,道:
“心思缜密,胆大心细,很好。”
连续数日,陈恪以这种务实而高效的方式,面试了数十人,最终精挑细选出包括沈括、石勇、苏十三在内的八人,作为巡察督导组的第一批核心班底。
人员初定,陈恪并未急于让他们投入具体案件,而是将他们集中到县衙后院一间腾空的库房内,开始了为期十天的封闭培训。
培训的第一课,陈恪站在一块新制的木板前,目光扫过这八张面貌各异、却都带着几分期待和迷茫的脸。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中疑惑,这‘巡察督导组’,究竟要做何事?”
“与以往的衙役、捕快有何不同?”
陈恪开门见山,
“今日,我便告诉你们。”
“我们不是去抓几个毛贼,也不是去调解邻里纠纷。”
“我们要做的,是去查那些盘根错节的地方豪强,是去挖那些隐藏极深的税赋黑洞,是去斩断那些官商勾结的利益链条!”
他语气沉凝,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我们将面对的,可能是阴险的算计,可能是暴力的威胁,也可能是糖衣炮弹的腐蚀!”
“所以,光有一腔热血和几分技艺,远远不够。”
“从今日起,我要教给你们的,是如何成为一个专业的‘巡察者’!”
他转身,在木板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标准作业流程(Sop)”。
沈括眼中露出痴迷的光芒,石勇抱臂凝神,苏十三则微微侧首,听得格外专注。
陈恪的新棋局,随着这支奇特的“巡察组”开始培训,正式拉开了序幕。
一股新的力量,即将在这青州县内,掀起更大的风浪。
而他们首先要面对的,或许就是来自知府衙门那封问责信背后的、更深层次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