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师爷的反水与那批关键证据的获取,让陈恪手中的筹码发生了质变。
潘世仁不再仅仅是纵容亲属、偷漏税赋,更涉及直接贪污国帑、构陷同僚的重罪。
然而,就在陈恪准备将这些证据系统整理,发出最后一击时,潘世仁的垂死反扑,以最激烈的方式骤然降临。
夜,三更。
青州县大牢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与短暂的惨叫,随即陷入死寂。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石勇浑身染血,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与几名同样带伤的巡察组成员闯入陈恪书房,单膝跪地,声音沉痛而愤怒:
“大人!有高手夜袭大牢,目标直指张千钧!我等拼死抵抗,毙敌三人,俘一人,但……张千钧被灭口了!”
他将那颗人头往前一送,
“此乃来袭者头领,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石勇递过一枚小小的铜牌,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
几乎同时,苏十三也闪身而入,语速极快:
“大人,我们安置钱算盘和其他几名关键证人的安全屋,同一时间遭到攻击!对方手段狠辣,训练有素,幸而我们早有防备,加派了双倍人手,人证无恙,但弟兄们折了两个。”
陈恪看着那枚狼头铜牌,眼神冰寒刺骨。
“‘狼影’……潘世仁竟真敢蓄养此等死士。”
这是比军弩更逾越红线的证据,直指潘世仁拥有超越官身份的私人武装。
张千钧被灭口,是潘世仁在疯狂销毁直接指向他的人证。
“我们俘获的那人,可开口了?”
陈恪问。
石勇摇头:
“齿藏毒囊,已自尽。”
线索似乎又断了。
对手在用最粗暴的方式,斩断一切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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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不等陈恪从夜袭中缓过神来,一场更凶险的政治风暴,借助官方渠道,汹涌而至。
一名隶属于按察使司的巡察典吏,带着一队兵丁,直接来到青州县衙,面容冷峻地宣读了由按察副使签发的文书。
“青州知县陈恪,疑似勾结江湖匪类,‘狼影’令牌为证!并涉嫌滥用私刑,逼死漕帮头目张千钧,伪造账目,构陷上官!”
“现命你即刻停职,于府衙听参,所有案卷账册,封存待查!青州县务,暂由府衙派人接管!”
罪名条条致命!
停职听参,意味着陈恪瞬间失去了官身保护,成了待宰羔羊。
府衙接管县务,他经营许久的新政根基可能被连根拔起。
周淳、沈括等人面色大变,这是潘世仁动用其在按察使司的关系,发起的绝杀一击!
那巡察典吏一挥手,兵丁便要上前查封卷宗,甚至欲拿下陈恪。
“且慢!”
陈恪一声断喝,镇住场面。
他并未惊慌,反而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巡察典吏,
“敢问上官,依《夏律》,停职听参,需有确凿证据或上官联合具名。仅凭一枚来历不明的令牌和疑犯死无对证之词,便可罢免一县之主?此程序,合乎律法否?”
那典吏一怔,显然没料到陈恪如此冷静且精通律法程序。
陈恪不等他回答,继续道:“至于‘狼影’令牌,正是本官昨夜遭遇死士袭击所得,已记录在案,正准备上报。
张千钧被灭口,更是疑点重重。
上官不去查那杀人灭口之徒,反来问责本官这个苦主,是何道理?”
他语气转厉:
“再者,本官已将于‘锦绣轩’查获之暗账、潘知府亲属行贿之证物、以及潘知府指使属下虚报账目、企图构陷本官之证词(赵师爷部分暂未提及),皆已整理成册,分别呈送按察使司、御史台及户部!”
“此案已非青州一县之事,更非潘知府一言可定!上官此刻前来拿我问罪,是奉了哪一位大人的钧旨?”
“可能代表按察使司全体?
“可能承担此案后续一切后果?”
一连串的质问,有理有据有节,更是点明此案已通天,绝非一个按察副使就能压下。那典吏脸色变幻,气势顿时弱了下去。
他接到的或许只是副使的私下授意,若真闹大,他担待不起。
陈恪趁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几份文书副本(隐去最核心的),展示给那典吏看:
“上官若不信,请看,这是送往各处的文书抄件,皆有印信为凭!此案,朝廷诸公已在关注!潘世仁贪墨渎职、纵容亲属偷税、构陷下属、蓄养死士、杀人灭证据,铁证如山!”
“上官此时介入,是想为他陪葬吗?”
最后一句,已是诛心之论。
那典吏汗如雨下,看着陈恪手中那厚厚一叠证据副本,又想到京城可能已经掀起的波澜,顿时不敢再强行执行命令。
他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陈恪冷哼一声,语气稍缓:
“上官也是奉命行事,本官不为难你。你可回去禀报,陈恪就在青州县衙,等候朝廷最终的裁决”。
“但在新的命令到达之前,青州县的政务,仍由本官署理,案卷,一本也不能动!”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阳光从门外照入,映在他挺直的脊梁上,竟让那典吏和兵丁们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最终,那典史悻悻而去,未能完成使命。
危机暂时解除,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潘世仁已动用了他几乎所有能动用的力量,而陈恪,也亮出了大部分底牌。
书房内,陈恪对汇聚而来的核心班底沉声道:
“潘世仁黔驴技穷,方行此狗急跳墙之举。接下来,便是最终决战。将所有证据,尤其是赵师爷提供的假账本与私信,与沈括梳理出的账目关联图谱整合,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我们要准备的,不再是呈送给某个衙门的报告,而是……一场公开的审判。”
他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道:
“是时候,让这青州府的天,变一变了。”
图已穷,匕已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