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险象环生的“碎星长廊”之后,月华楼船接下来的航程显得平静了许多。
或许是沈独那轻描淡写却恐怖绝伦的一击震慑了暗中窥伺的存在,也或许是月清漪此后选择的路线更加偏僻隐秘,一路再未遭遇大规模的拦截或伏击。
楼船在星海中又航行了近两个月,其间穿越了三处稳定的古老星域传送节点,大幅缩短了路程。
沈独大部分时间仍在静室中,一边通过紫薇帝印的玄妙联系远程感知星府状况,一边打磨自身剑元,推演生死寂灭剑意在融入七星真意与紫薇帝统后,可能衍生的更高层次变化。
沈初一则在月璃的指导下,对净月之力的掌控越发精微。
她甚至开始尝试将文曲星的“智慧推演”、摇光星的“隐秘机变”融入基础术法之中,创造出一些独属于她的、兼具净化、守护与玄妙变化的小技巧。
她的成长速度,让月璃这位月神殿资深执事都时常感到惊叹。
终于,在离开紫薇星府的第八十七日,月华楼船开始明显减速。舷窗外的星空景象,也发生了显着变化。
原本散布各色星辰的深邃背景,逐渐被一种柔和的、银白色的星辉所取代。远方,一片浩瀚无垠、由无数散发着月华般光晕的星辰与星云构成的海洋,映入眼帘。
这里,星辰的密度远高于寻常星域,但它们散发出的并非炽热狂暴的恒星光辉,而是一种清冷、宁静、却同样磅礴的月光。
无数大小不一的“月亮”——有些是真正的卫星,有些则是独特的月华属性星辰——在星海中沉浮,构成了如梦似幻的景象。
星云也不再是杂乱的气态尘埃,而像是凝固的月光瀑布或舒展的月华轻纱,缓缓流淌、变幻。
弦月星海,月华一脉的圣地,月神殿的本部所在,到了。
楼船驶入星海范围,立刻被一股无处不在、精纯柔和的月华之力所包裹。
船身自动亮起更璀璨的光芒,仿佛回到了母体的游子,与周围的环境产生了和谐的共鸣。
沈初一眉心的七星月轮印记也自主亮起微光,她感觉身心无比舒畅,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呼吸着这里独特而亲和的能量。
“好舒服呀……”沈初一忍不住轻声感叹。
月清漪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舷窗前,望着这片熟悉的星海,眼中流露出些许感慨与复杂:“弦月星海,乃上古时期,巡月使一脉以无上伟力,牵引周天月华汇聚而成,是月属性力量最浓郁、最本源的区域之一。我月神殿能在此立足,也是承了先祖遗泽。”
楼船继续深入,沿途开始出现一些人工痕迹。
偶尔能看到悬浮在星海中的小型宫殿群落,那是月神殿外围弟子的修行居所;也有一些依托于较大“月亮”建立的城市轮廓,闪烁着各色阵法光华;更有一些明显是警戒与防御用的月华塔哨,在感应到楼船气息、确认身份后,塔尖亮起友好的指引光芒。
约莫半日后,楼船前方出现了一片异常壮观的景象。
那是七颗大小不一、但同样散发着璀璨月华的巨大“月亮”,以玄奥的轨迹环绕着一座悬浮于星海中央、通体由月白色晶石构筑而成的宏伟宫殿群缓缓旋转。
七颗月亮如同忠诚的卫士,洒下的月华汇聚成七道银色光河,注入宫殿群的核心区域。
宫殿本身巍峨庄严,飞檐斗拱间流淌着古老的月纹,整体散发出一种历经万古、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
这里,便是月神殿的核心——七环月宫。
而在七环月宫的正前方,一片由纯净月华凝结而成的广阔平台上,此刻竟已聚集了不少人影。
显然,月神殿对此次祖地试炼以及沈初一这位“完整净月传承者”的到来,给予了极高的重视。
楼船在平台上空悬停,月清漪率先飞出,沈独牵着沈初一紧随其后。
平台之上,人影分为数拨。
最前方的,是三位与月清漪身着类似宫装、但纹饰略有不同、气息同样渊深如海的中年女子。
她们头戴的月桂枝冠形制更为古朴,显然地位更在月清漪这位第七殿主之上。
居中一位面容最显苍老、眼神却最为清亮的女子,气息更是晦涩难测,已然达到了炼虚圆满的境界,距离那玄之又玄的合体之境,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遥。
她便是月神殿当代大长老,月华尊者。
在三位长老身后,是数十名月神殿的核心弟子与执事,男女皆有,气息大多在化神中后期,望向沈初一的目光充满了好奇、审视,乃至一些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羡慕、疑惑、甚至是一丝隐晦的排斥。
而在平台边缘,还有一小撮人,人数不多,约十余人,皆身着暗银色或玄色服饰,气息偏向冷冽肃杀,与月神殿主流的清冷柔和格格不入。
为首者是一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子,修为亦有炼虚中期。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局外人,目光却始终锁定在沈独与沈初一身上,尤其是沈初一时,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一丝审视猎物般的锐利。
“清漪见过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月清漪上前,向三位为首的女子恭敬行礼,随即侧身介绍,“这位便是紫薇星府之主,沈独沈府主。这位是沈府主千金,身怀完整七星净月道体的沈初一沈小友。”
月华尊者的目光首先落在沈独身上,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深处,似有月轮虚影一闪而过。
她微微颔首:“沈府主年纪轻轻,便有开府立道之能,更兼修为深不可测,老身月华,有礼了。”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历经岁月的沧桑与厚重,显然看出了沈独的不凡,也感应到了他体内那隐含的、令她都有些心悸的恐怖剑意。
“尊者客气。”沈独平静回礼,不卑不亢。
月华尊者的目光随即转向沈初一。当她的目光触及沈初一眉心那轮缓缓流转、内蕴七星的月轮印记时,饶是以她的定力,眼中也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神采!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激动、缅怀、乃至一丝泪光的复杂情绪!
“像……太像了……”月华尊者低声喃喃,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这印记……这气息……与神殿最古老壁画中记载的初代巡月使大人……几乎一模一样!七星拱卫,月轮中天……这是真正的、完整的巡月圣印!”
她身后的二长老、三长老,以及其他月神殿核心成员,闻言也都露出了激动与难以置信的神色,看向沈初一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炽热。完整传承重现,对月华一脉而言,意义太过重大!
然而,平台边缘那伙身着暗银服饰的人中,为首的冷峻男子却突然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打破了这略显激动的氛围。
月华尊者眉头微蹙,看向那人:“冷锋殿主,你有何见教?”
原来此人竟是月神殿中,主管对外征伐、护卫与惩戒的刑战殿殿主,月冷锋!其麾下势力在月神殿中自成一体,作风强硬狠辣,与主修太阴月华、性情偏柔和的各殿关系颇为微妙。
月冷锋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沈初一,又落在沈独身上,声音冷硬:“大长老,完整传承重现,确是我月华一脉大事。但此女毕竟来历不明,其传承真伪、心性如何,尚需验证。净月祖地,乃我先祖圣地,关乎重大,岂能让外人轻易进入?更遑论……还带着一位非我月华一脉的外人。”
他口中的“外人”,显然指的是沈独。
此言一出,平台上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一些原本激动万分的月神殿弟子,也露出了思索之色。
月清漪脸色微沉:“冷锋殿主此言差矣!沈小友的传承真伪,本座与月璃亲眼所见,更有月华古鉴感应为证,岂能有假?
至于沈府主,乃沈小友生父,护女心切,陪同前来,合情合理。且沈府主修为通玄,方才途中遭遇‘噬星者’伏击,星骸骨魔拦路,全赖沈府主出手,方保我等无恙。如此实力与情义,岂能以寻常‘外人’视之?”
她将途中遇袭之事简要道出,尤其是沈独一指湮灭炼虚中期骨魔的细节,更是让在场许多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沈独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敬畏。
月冷锋眼中也闪过一丝惊疑,但神色依旧冷峻:“清漪殿主所言或许不虚。但祖地事关重大,规矩不可废。按祖制,非我月华一脉核心弟子、未经‘月华洗心’三关考验者,不得靠近祖地入口,更遑论进入。此例一开,日后何以服众?”
“你……”月清漪还要争辩。
“够了。”月华尊者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议论。
她看向月冷锋,又看了看沈独父女,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坚定的神色:“祖制不可轻废,此言有理。但事有轻重缓急,法理之外,亦有人情天理,更关乎我月华一脉未来气运。”
“沈小友身怀完整圣印,此乃万古未有之机缘,亦是先祖冥冥中之指引。其父护持,乃人伦至情,我月华一脉岂能做那阻隔亲情、不通情理之事?”
月华尊者顿了顿,做出了决断:“这样吧。沈府主可暂居‘迎月别院’,由清漪陪同。至于沈小友入祖地之事……”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按祖制,需过‘月华洗心’三关,方可获准进入。但沈小友情况特殊,可适当变通。三关考验照常进行,但内容可稍作调整,以验证其传承契合度与心性为主,无需刻意刁难。若三关皆过,便证明其确为传承所钟,有资格进入祖地。届时,再由老身亲自出手,为其暂时遮蔽非月华气息,尝试送其父女二人一同进入祖地外围。至于能否真正深入核心,则看祖地自身法则是否接纳沈府主了。”
这个方案,既维护了祖制颜面,又给予了沈独父女最大的通融,显然是深思熟虑后的折中之策。
月冷锋眉头紧锁,似乎仍有不满,但在月华尊者那平静却蕴含无上威严的目光注视下,终究没有再多言,只是冷冷道:“既然大长老已有决断,冷锋自当遵从。但愿……莫要引狼入室才好。”说罢,带着刑战殿众人,转身化作流光离去。
月清漪松了口气,看向沈独:“沈府主,您看……”
沈独血眸平静,对此安排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客随主便。何时开始考验?”
他对所谓的“月华洗心”三关并无畏惧,反而想借此更深入了解月神殿的底蕴与态度。至于能否进入祖地,他相信以自己的手段与紫薇帝印之能,只要初一能进,他自有办法跟随。
月华尊者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沈府主爽快。三关考验,设在‘洗心湖’、‘问道廊’与‘鉴月台’。为示公平,三关由老身与二长老、三长老共同主持,清漪从旁见证。明日辰时,便开始第一关,如何?”
“可。”沈独点头。
月清漪当即安排,引着沈独父女前往七环月宫外围一处清幽雅致的“迎月别院”休息。一路行来,所见月神殿弟子无不侧目,窃窃私语,沈初一完整净月传承者的身份,显然已如同风暴般,迅速传遍了整个月神殿。
别院之中,月华之力浓郁,环境清幽。
沈初一有些担忧地看向父亲:“爹爹,那些考验……难吗?”
沈独揉了揉她的头发:“不必多想,做你自己便好。有为父在。”
他望向窗外,那七颗环绕主殿缓缓旋转的月亮,血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
这月神殿,看似平和,内里却也暗流涌动。明日的三关考验,恐怕不会如表面那般简单。
不过,无论是什么考验,什么阻碍。
他既已至此,自当一剑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