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鱼肚白的光刚透过窗棂，青楼床榻上便骤然掀起一阵慌乱。
翠玉翻了个身，混沌的睡意瞬间被身侧陌生的温热碾碎——那触感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烧红的烙铁，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双眼骤然睁开，瞳孔缩成针尖，那张昨夜在床底见过的脸，此刻离她不过寸许，竟与她同眠了一夜！
“嘶——”
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翠玉喉咙里的惊呼刚要破口，一只宽大粗糙的手掌已闪电般捂住她的嘴！掌心的老茧混着淡淡的血腥气呛得她鼻腔发紧，另一只手同时抬起，冰凉的短刀刀尖已死死抵住她的喉咙，寒意顺着皮肤钻进骨髓，冻得她血液都快凝固。
“敢喊，死！”
陈散的声音低沉如雷，眉峰拧成疙瘩，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翠玉吓得浑身抖成筛糠，喉咙里只能挤出细碎的呜咽，眼泪唰地涌满眼眶，顺着脸颊淌进枕巾，濡湿了一大片。
她昨晚压根没合眼！罗汉光惨死的消息像块石头压在她心口，她亲眼见这男人动手，官府迟早会找上门——清廷的狠辣她早有耳闻，宁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到时候她若是说不清楚，“勾结反清份子”的罪名一扣，下场只会比罗汉光更惨！后半夜实在撑不住眯了眼，竟让这煞神钻了空子！
陈散没再多说，就这么捂着她的嘴，任由她在身下发抖。晨光渐亮，能看清她脸上的泪痕和眼底的惶恐，约莫一炷香功夫，见她挣扎的力道弱了，呼吸也平稳些，才缓缓松开手。
收回短刀，指尖残留着她唇瓣的柔软，陈散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盯着她泪汪汪的眼睛：“官府来问，你怎么说？”
翠玉大口喘气，胸口起伏得如同拉风箱，声音带着哭腔，惊惶未定：“我没见过你……大侠饶命！”
“你见过。”
陈散的食指微凉，从她上唇划到下唇，再顺着下巴滑到脖颈，动作轻佻却带着压迫感。这话像道惊雷炸在翠玉头顶，她吓得浑身一哆嗦，眼泪掉得更凶——这是要杀人灭口！可刀还在对方手里，出声便是血溅当场，只能死死咬着唇，呜咽声细碎又绝望，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看着她魂不附体的模样，陈散指尖摩挲着她细腻的脸颊，语气软了些：“别怕，不杀你，按我说的做。”
听到“活命”二字，翠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里满是求生的渴望。陈散抬手，用粗布袖口笨拙地替她擦了擦眼泪鼻涕：“明白就点头。”
“看着我，记清我的脸。”陈散捏住她的下巴，声音沉了下来。
翠玉不敢对视，眼神一个劲往下瞟，直到陈散起身坐直，将她扶着靠在床头，两人咫尺相望，那严肃的语气让她浑身一凛，才硬生生对上他的目光。
“记清了？”
翠玉慌忙点头，眼底还带着惧色——眼前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描述一遍。”
翠玉这才敢仔细打量，眼神躲闪着，每说一个字都小心翼翼：“桃……桃花眼，长脸，有点反颌……”声音细若蚊蚋，说完便瞟一眼陈散的神色。
陈散微微点头，追问：“鼻子呢？”
“鼻梁高挺，鼻翼偏宽，和嘴差不多宽。”翠玉盯着他的鼻子看了片刻，小声答道。
“还有左耳耳垂的痣。”陈散提醒。
翠玉连忙点头：“对！还有颗痣！”
“很好。”陈散双手握住她的胳膊，力道不重却沉稳安心，“官府来问，就把这些特征一字不差告诉他们。”
话音落，他松开手起身，大步走向房门。天已大亮，走窗户太过扎眼，反而青楼里众人还在酣睡，走廊静悄悄的不易被察觉。拉开房门，他脚步轻快，瞬间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翠玉坐在床上，眼神呆滞，脸上还挂着泪痕。
这主意，是秀才昨晚灵光一闪想出来的。
昨晚茶馆楼上，秀才猛地一拍桌案，眼中精光爆射：“豪杰！普通人不会刻意记旁人样貌，那晚翠玉受了惊吓，就算记得也定然模糊！官府缉拿靠文字传令，她要是说得含糊，特征偏差，国姓爷的人找不到你，反而会让你陷入被动！”
陈散皱眉：“你的意思？”
“五更天抛尸后，直接回青楼！”秀才指尖敲着桌案，语速飞快，“五更天是宵禁解除的临界点，巡逻兵丁熬了一夜，防备最松！青楼里的人还在睡，你进去不易被察觉，让翠玉清醒着记牢你的样貌，尤其是耳垂黑痣、反颌这些显眼特征，让她准确描述给官府！”
他顿了顿，语气越发肯定：“这样官府的缉拿传令才详实精准，国姓爷的人能认出你，官府也只会当是寻常缉拿，不会怀疑是你故意为之——一举两得！”
陈散当时便拍案叫绝，这主意既补了先前的疏漏，又让计策更周密。五更天处理完尸体，他借着晨雾掩护，直奔青楼，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离开青楼后，陈散身形如鬼魅般穿行在僻静街巷，晨露打湿地面，脚步踩上去带着湿滑，巷子里只有他的脚步声和零星鸡鸣。半个时辰后，他抵达城南废弃住宅——这里荒草丛生，断壁残垣，是绝佳的藏身之所，也是他抛尸的地方。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只见秀才靠在废弃水井边睡着了，眼底满是红血丝，眉头微蹙——想来是昨晚一夜未眠，实在撑不住了。陈散放轻脚步，刚走到近前，秀才猛地睁开眼，睡意瞬间褪去，只剩警觉。
四目相对，秀才立刻起身，伸出没受伤的右手，两人紧紧相握，力道十足，默契无需多言。
“接下来看你的了。”陈散声音不高，眼神里满是期待与信任。
秀才重重点头，眼底火焰灼灼，映着晨光，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整理了一下长衫，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住宅外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荒草掩映的巷口，直奔媚香楼方向。
陈散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走进废弃的屋内，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