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谷中心，一块相对开阔的平地上，此刻只剩下不到百人。两个时辰的混战，已然淘汰了大半参赛者。留下之人，或气息沉稳，或面带疲惫，或身上带伤，但眼神皆锐利如鹰，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竞争者。
林夜回到此地时，恰好看到最后几名修士正在争夺几面散落在地的令牌，战斗激烈。他隐匿气息，悄然混入人群边缘，并未引起太多注意。方才在阴煞裂隙中的耽搁，以及那场与鬼修的战斗，虽未让他受伤，但魂力消耗不小，正好借此机会调息恢复。
很快，时限已到。笼罩试炼谷的雾气缓缓散去，上空传来刘长风清朗的声音：“第一轮混战结束！谷中剩余者，九十七人，晋级第二轮擂台战！一炷香后，于中心擂台抽签决定对手！”
人群微微骚动，不少人都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能通过混战留下的，无不是实力、运气或心性上佳者，接下来的擂台战，才是真正的硬仗。
林夜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不少熟悉面孔。青岚宗的赵无极、柳如烟，气息平稳，显然在混战中未遇太大阻力，两人周围簇拥着不少同门，隐隐以他们为首。赵无极的目光，恰好也朝林夜这边扫来，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林夜平静地与其对视一瞬，便移开了目光。
赤霞派的火云子，一身赤红道袍，气息灼热逼人，身边围着几名同样穿着的修士，正大声谈笑，显得颇为自信。玄水宫的冰仙子，一袭白衣，清冷如雪，独自一人静立角落，周围无人靠近，仿佛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
客卿弟子中，周通、黑衣刀客、紫衣少女、儒衫书生、灰袍老者皆在，只是那灰袍老者气息略显虚浮，衣袍有破损，似乎经历了一场苦战。周通见到林夜，眼中闪过一丝战意，咧嘴笑了笑。
一炷香时间很快过去。众人来到早已布置好的十座巨大擂台前。刘长风与另外几名筑基长老立于主擂台之上，开始主持抽签。
“擂台战规则，一对一，胜者晋级，败者淘汰。不得故意致人伤残、致死，违者严惩。现在，开始抽签！”
一枚巨大的玉璧悬浮空中，上面浮现出所有晋级者的姓名与编号。光影闪烁，开始随机配对。
林夜看到自己的名字亮起，与另一个名字“吴明”连在一起，擂台为“三号”。
“吴明？没听说过，应该是某个小宗门弟子或散修。”林夜心中略定，只要不一开始就对上赵无极、火云子、冰仙子这些热门，或周通等实力不俗的客卿，便好。
很快，抽签完毕。第一轮五十场比试，将在十座擂台同时进行。林夜走上三号擂台，对手是一名身材矮小、面容精悍、手持一对短戟的炼气九层修士，正是吴明。
“青岚宗客卿，林夜，请指教。”林夜拱手。
“赤霞派外门，吴明！”吴明眼神凌厉，显然对林夜“炼气八层”的修为有所轻视，但并未完全放松，毕竟能通过混战，定有过人之处。
裁判一声令下，比试开始。
吴明低喝一声，双戟交错，化作两道赤色厉芒，一左一右，呈十字交叉斩向林夜，速度极快，戟风呼啸，隐有风雷之势，正是赤霞派招牌戟法“十字焰斩”。
林夜神色不变，脚下步法微动，身形如柳絮飘摇，在间不容发之际，自双戟交叉的缝隙中滑过。同时，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对着吴明侧肋空档，轻轻一点。
“五行轮转，金生水。”
一道淡金色的指劲射出，中途却骤然转为柔和的蓝色水光，悄无声息地没入吴明护体灵光某处。吴明只觉肋下一麻，护体灵光竟被这不起眼的指劲点破一个小洞，一股阴柔的劲力透入，让他气息微微一滞，戟法不由慢了半拍。
“好精妙的指法！”吴明心中一惊，急忙变招，双戟舞动如轮，护住周身。然而，林夜的指劲却如同附骨之疽，每每在他招式转换、气息衔接的刹那，精准点出，或为锐金破防，或为柔水渗透，或为烈火灼烧，或为厚土镇压，或为青木缠绕。五行轮转，变化无穷，总能在吴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击中其最难受之处。
不过十招，吴明便已手忙脚乱，戟法散乱，破绽百出。他心中骇然，这林夜对时机的把握、对灵力的操控，简直神乎其技！每一道指劲威力都不算强，却总能打在他最薄弱的地方，让他一身炼气九层的修为，竟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
“我认输！”又支撑了数招，吴明终于支撑不住，眼看一道锋锐的金色指劲已点向自己咽喉，急忙大喊。
指劲在咽喉前三寸消散。林夜收手而立，气息平稳，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承让。”林夜拱手。
吴明脸色青红交加，又羞又恼，但技不如人，无话可说，悻悻下台。
“三号擂台，林夜胜！”裁判宣布。
林夜轻松晋级。他注意到，其他几座擂台上，赵无极、柳如烟、火云子、冰仙子等人，也都以压倒性优势，迅速击败了对手。周通、黑衣刀客、紫衣少女、儒衫书生、灰袍老者也纷纷胜出。第一轮，并无太大冷门。
接下来两轮擂台战，林夜的对手分别是玄水宫一名炼气九层的女修，以及一名散修出身的炼气大圆满体修。面对玄水宫女修精妙的冰系术法与诡异身法，林夜以五行相克，以火破冰，以土克水，辅以精妙步法，三十招内将其逼出擂台。面对体修强悍的肉身与狂暴力量，林夜则以柔克刚，以五行遁法周旋，不断以指劲点其穴窍关节，消耗其体力，最终在其力竭之时，一指封其气海，轻松取胜。
三轮过后，仅剩十二人。青岚宗占四人：赵无极、柳如烟、林夜、周通；赤霞派三人：火云子及另外两名精英；玄水宫两人：冰仙子与一名冷峻男修；客卿弟子三人：黑衣刀客、紫衣少女、灰袍老者。
休息半个时辰后，第四轮抽签开始。这一轮，将决出最终六强，进入第三轮“幻心洞”考验。
林夜的签运不错，抽到了赤霞派除火云子外的另一名精英弟子，炼气大圆满修为，擅长火系术法。此人实力不弱，但在林夜那神鬼莫测、五行轮转的“混沌五行指”下，依旧未能撑过五十招，便被一道蕴含“水木相生”之意的指劲，破开护体灵光，点中胸口要穴，倒地不起。
赵无极、柳如烟、火云子、冰仙子也各自击败对手，轻松晋级。最后一个六强名额，在周通与那灰袍老者之间产生。两人激战上百回合，周通凭借强悍的体魄与力量，最终抓住灰袍老者一个破绽，将其震下擂台，但自身也受了些轻伤。
至此，六强诞生：青岚宗赵无极、柳如烟、林夜、周通；赤霞派火云子；玄水宫冰仙子。客卿弟子中，仅林夜与周通两人杀入六强，足以证明其实力。
高台上，三大宗门的金丹老祖与筑基长老们，对这几名弟子都颇为关注，尤其是对林夜这个之前名不见经传、却一路轻松杀入六强的“黑马”，议论颇多。
“此子修为虽只有炼气八层，但对灵力的掌控、对战斗的理解，远超同阶。其指法暗合五行生克，变化无穷，似乎还蕴含一丝更高深的意境，不简单。”青岚宗一位金丹老祖抚须道。
“确实，此子战斗风格沉稳老辣，仿佛身经百战，不似少年人。其来历，可查清了？”赤霞派一位红脸老祖问道。
刘长风上前禀报：“回老祖，已查过。此人自称散修林夜，来自苍莽山脉附近，背景干净，于坊市被内门弟子钱多多引荐，通过客卿考核。其过往经历，尚在进一步核实中。”他隐去了对林夜“功法诡异”的怀疑。
“嗯。只要身世清白，实力出众，便是可造之材。且看他第三关‘幻心洞’表现如何。”青岚宗老祖点头。
短暂的休息与疗伤后，刘长风宣布：“第三轮，‘幻心洞’考验，现在开始！六位弟子，随我来！”
在无数道或羡慕、或钦佩、或嫉妒的目光中，林夜六人跟随刘长风，离开擂台区域，来到试炼谷最深处。前方，一面光滑如镜、高达百丈的峭壁之下，一个约三丈高、两丈宽的幽深洞口，正散发着朦胧的七彩光华，正是“幻心洞”入口。
洞口上方，以古篆刻着三个大字——幻心洞。字迹龙飞凤舞，隐隐有道韵流转。
“幻心洞，乃我三大宗门前辈以大神通开辟，内设幻境阵法，可映照入洞者内心执念、恐惧、欲望，考验道心是否坚定，心性是否无瑕。”刘长风肃然道，“入洞之后，所见所闻，皆由心生。唯有坚守本心，破除虚妄，方可抵达洞心‘问道台’。率先抵达问道台者，即为本次小比头名！若无法破除幻境，或沉沦其中超过三个时辰，则视为失败，将被自动传送出洞。”
“入洞之后，各凭机缘，不得互相攻击。现在，入洞！”
随着刘长风话音落下，洞口七彩光华大盛，形成一个旋转的光门。
赵无极、柳如烟、火云子、冰仙子四人互相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坚定与战意，率先化作流光，投入光门之中。周通对林夜咧嘴一笑，也大步踏入。
林夜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那七彩光门，不再犹豫，一步迈入。
天旋地转，光影变幻。
待林夜站稳身形，眼前景象已截然不同。
这是一片无尽的星空。脚下是虚无，头顶是璀璨星河，远处有星云旋转，有流星划过。浩瀚、孤寂、神秘。与他在“起源之地”见过的星空有些相似，却又更加……真实？或者说，更加贴近他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
“这里是……”林夜环顾四周，并未感受到阵法波动，仿佛真的置身于无尽星海之中。他的混沌道种微微悸动，与此地星空产生了一丝奇异的共鸣。
“幻由心生……此地，映照的是我内心对星空的记忆与向往吗？”林夜心中明悟。他缓步前行，脚下明明空无一物，却如履平地。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星空突然扭曲，凝聚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名身穿月白道袍，容颜绝美，气质清冷如月中仙子的女子。她手持一柄秋水般的长剑，静静立于星空之中，目光复杂地看着林夜。
“月璃……”林夜脚步一顿，心中泛起波澜。即便明知是幻象，但看到这张深深刻在神魂中的容颜，依旧难以平静。这是他前世在星海时的道侣，月华仙子璃月。
“林夜，你为何还不归来？”幻象璃月开口，声音清冷，带着一丝哀怨，“我在月华宫等了你三千年……你说过，会回来寻我……”
林夜沉默。他知道，这是幻境在挖掘他内心深处的愧疚与执念。前世他为求超脱，毅然踏上未知的征途，却最终陨落，辜负了等待他的璃月。这份愧疚，一直深埋心底。
“对不起，璃月。”林夜轻声道，眼神却逐渐清明，“但，那已是前尘往事。我既已新生，当行今世之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幻象璃月的身影一阵波动，似乎因林夜的道心坚定而受到冲击，但她并未消散，反而变得更加清晰，眼中甚至流下两行清泪：“不！你忘了我们的誓言吗？你说过，要与我共参大道，同游星海！林夜，回来吧，回到我身边……”
泪水滴落星空，化作点点星光，竟有迷惑神魂之效。林夜只觉心神一阵摇曳，竟有股想要答应、想要留在此地的冲动。
“痴念而已，散去吧。”林夜闭上眼，运转混沌道种，默诵《混沌衍道经》中的“斩念篇”。道种光华流转，一股清凉之意直冲识海，将那丝动摇瞬间斩灭。
当他再次睁眼，幻象璃月的身影已渐渐淡去，化作点点星光消散。星空依旧，但那份悸动，已平复。
他继续前行。不久，前方又出现一片景象。那是一片尸山血海，无数熟悉或不熟悉的生灵在其中挣扎、哀嚎。有他前世的仇敌，也有无辜被卷入的生灵。而在血海中心，一道被漆黑锁链束缚、气息奄奄的残破身影，正对他发出无声的控诉。
“林夜！是你！是你害死了我们！你是灾星！是你引来了虚无之主！我们都因你而死！”无数怨魂的嘶吼，如同魔音灌耳，冲击着他的神魂。
这是他的心魔，是因他陨落而间接导致星海动荡、生灵涂炭的愧疚，以及对自己“灾星”身份的潜意识恐惧。
“我之道，在于己身，在于当下。过去之因，已成定数。未来之果，由我今朝开创！”林夜目光坚定，无视那滔天怨气与血海，一步步向前。周身混沌神光自然流转，将侵袭而来的负面情绪与幻象，一一净化、驱散。怨魂的嘶吼渐渐远去，血海景象也如泡影般破灭。
他穿过层层幻境，见到了权势滔天、万仙来朝的景象（对力量的渴望），见到了与挚友把酒言欢、逍遥世间的诱惑（对安宁的向往），也见到了修为尽废、沦落凡尘的恐惧（对失去力量的畏惧）……种种内心深处的欲望、恐惧、执念，被一一具现，化作最诱人或最可怕的幻象，考验着他的道心。
但林夜的道心，历经两世磨砺，于寂灭之墟、起源之地、生死边缘锤炼，早已坚如磐石，明如镜台。他始终紧守“我之道，在于今朝，在于脚下”的信念，以混沌道种镇压己身，破除一切虚妄。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许久。前方星空尽头，出现了一座悬浮的、古朴的石台。石台之上，空无一物，唯有一面光滑如镜的石碑，上书三个大字——问道台。
终于到了。
林夜踏上问道台，站在石碑之前。石碑光滑的镜面，映照出他此刻的身影——青衫磊落，面容平静，眼神深邃，周身隐隐有混沌气流流转。
忽然，石碑镜面波动，浮现出一行字迹：
“何为汝之道？”
与“起源之地”星光老者的发问，何其相似！
林夜凝视着那行字，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坚定，在寂静的星空中回荡：
“我之道，非天非地，唯我而已。”
“以混沌为基，纳生灭轮转；以手中之剑，斩虚妄，断枷锁；以脚下之路，寻超脱，问长生。”
“不问前尘，不求来世，但行今朝，无愧于心。”
话音落下，石碑光华大放，镜面中林夜的身影，仿佛与那浩瀚星空融为一体。一股玄之又玄的道韵，自石碑中涌出，笼罩林夜全身。他感觉自己的神魂似乎受到了某种洗礼，更加凝练通透，对混沌大道的感悟，也隐隐深了一丝。
与此同时，一道光柱自石碑冲天而起，穿透这片星空幻境！
幻心洞外，峭壁之上，代表着“问道台”的古老符文骤然亮起，散发出璀璨光芒！
“有人通过了幻心洞，抵达了问道台！”守候在洞外的刘长风与众多长老、弟子，纷纷动容。
“是林夜！”刘长风目光一凝，看向那最先亮起的符文下方，浮现出的名字——正是林夜！而且，从入洞到通关，所用时间，竟不足一个时辰！这速度，远超历届记录！
紧接着，又是两道符文亮起，浮现出名字——赵无极、冰仙子！两人几乎同时抵达，仅比林夜慢了十余息。
随后，柳如烟、火云子、周通三人的名字，也相继在符文上亮起，但时间上，已比林夜慢了一炷香以上。
光华闪过，林夜的身影，第一个出现在幻心洞口。他神色平静，目光清明，似乎并未因快速通关而有丝毫得意。
紧接着，赵无极、冰仙子、柳如烟、火云子、周通，也相继被传送出来。赵无极脸色略显苍白，眼神复杂地看了林夜一眼。冰仙子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但看向林夜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审视。柳如烟、火云子、周通则气息微乱，显然在幻境中消耗不小。
“恭喜六位，通过幻心洞考验。”刘长风上前，声音中带着一丝欣慰，“综合前两轮表现，现公布最终排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第六名，周通。”
“第五名，柳如烟。”
“第四名，火云子。”
“第三名，冰仙子。”
“第二名，赵无极。”
刘长风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夜身上，朗声道：“第一名，林夜！”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结果真正宣布时，台下依旧响起一片哗然。无数道目光，震惊、羡慕、嫉妒、难以置信地投向那道青衫身影。一个炼气八层的客卿弟子，竟然力压三大宗门的天骄，夺得了小比头名！这简直是天南洲修仙界前所未有的奇迹！
赵无极脸色变幻，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对林夜拱手：“林师弟，佩服。”
冰仙子也对林夜微微颔首，算是认可。
柳如烟、火云子、周通等人，虽有不甘，但也知实力不如，无话可说。
“按照规则，头名林夜，可获得筑基丹一枚，上品法器一件，高阶功法一门，以及进入三大宗门‘悟道池’修炼三日的资格！”刘长风宣布奖励，“其余名次，亦有相应奖励。现在，随我去领取奖励！”
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林夜神色平静地跟随刘长风，朝着青岚宗深处走去。他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反而更加凝重。筑基丹已到手，是时候准备突破，然后尽快返回瑶池，将幽冥教的惊天阴谋，禀报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