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邈那句“我们好像已经让它‘吃撑’一次了”的余音,仿佛带着冰冷的重量,顺着加密通讯线路砸进7号矿区的指挥掩体,也砸在林薇的心上。祖母那跨越星海的警告——“山鬼吃撑了,吐出来的就是瘴毒”——与记忆中那场毁灭性的“锈金雨”景象瞬间重叠,让她手脚冰凉。
就在这时,脚下的大地传来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咕噜——”声!
不是爆炸,不是塌陷,更像是……某种沉睡巨兽肠胃剧烈蠕动、翻江倒海时发出的、源自地核深处的‘闷响’!整个指挥掩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照明灯疯狂闪烁。
“地震?”李明哲瞬间拔枪,警惕地环顾四周,身体本能地挡在林薇身前。
“不……”林薇脸色惨白,目光死死盯住主屏幕上矿坑区域的实时监控画面。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
屏幕上,矿坑中心那片刚刚“吞噬”了过量核废料的区域,地面不再是平静的伪装。它像一块被无形巨力揉搓的破布,剧烈地起伏、‘鼓胀’!坚硬的合金岩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一道道蛛网般的巨大缝隙。更可怕的是,从那些裂缝深处,正有浓郁的、妖异的‘紫色光芒’透射出来!那光芒带着一种粘稠的质感,仿佛沸腾的、被诅咒的熔岩!
“撤离!所有地面人员!立刻撤离到最深安全区!快!”林薇抓起通讯器,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尖锐起来,她的命令通过扩音器响彻整个矿区,“重复!地面所有人!紧急撤离!这不是演习!”
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矿区的空气。地面上的工程车辆、作业人员仿佛受惊的蚁群,开始疯狂地向通往地下掩体的入口涌去。恐慌在蔓延。
然而,灾难来得比预想的更快,更猛烈!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沉闷巨响更加狂暴的爆鸣!矿坑中心那片鼓胀到极限的地面,好似一个巨大的脓包终于被挤破,猛地向上炸裂开来!
不是岩浆,不是岩石碎片。
是‘喷发’!
一股浓稠得类似胶质、散发着强烈刺鼻臭氧和硫磺混合气味的‘紫色雾霭’,好像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这紫雾带着一种诡异的粘滞性,升腾的速度不快,却迅速弥漫开来,所过之处,坚固的金属结构仿佛被强酸腐蚀,发出“滋滋”的声响,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恶心的紫黑色锈迹。几台来不及开走的重型矿车被这紫雾吞没,庞大的车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软化、塌陷!
但这仅仅是开始!
伴随着那喷涌的紫雾,无数尖锐的、闪烁着妖异紫光的‘晶簇’,仿佛被巨人从地底呕吐出来一般,密密麻麻、争先恐后地从炸裂的坑洞中‘喷射’而出!它们形态扭曲怪异,有的像巨大的紫色海胆,布满尖锐的芒刺;有的好像扭曲的珊瑚树,枝杈嶙峋;还有的好像放大了无数倍的诡异紫色水晶,棱角分明却透着不祥的气息。这些晶簇大小不一,小的差不多拳头一样,大的堪比一辆卡车,带着巨大的动能砸向四面八方!
砰!轰隆!哗啦!
晶簇砸在矿区的建筑、设备上,发出恐怖的撞击声和碎裂声。一座临时搭建的工棚被一根巨大的、形似獠牙的紫色晶柱瞬间贯穿、撕裂!存放矿石的仓库被砸穿顶棚,里面传来金属被挤压变形的哀鸣。
“啊——!” “救命!” 惨叫声瞬间在通讯频道和现实中响起。那些跑得慢的、或者被倒塌物阻挡了去路的人,被飞溅的晶簇碎片击中,或者被弥漫开来的紫雾笼罩。
恐怖的景象发生了!
一个被一块飞溅的、拳头大小的紫色晶片划破了手臂的工人,他起初只是痛呼一声,捂着流血的手臂。但仅仅几秒钟后,他的动作僵住了。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涣散,脸上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混合着极致的恐惧与诡异的迷醉神情。
“火……好大的火!龙!岩浆里……有龙!它在翻身!它在看我!!”他指着空无一物的、被紫雾笼罩的矿坑方向,发出歇斯底里的、非人的嘶吼。那声音充满了原始的恐惧,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景象。
他身边的同伴试图去拉他:“老王!快跑!别看了!那是幻觉!” 然而,当同伴的手接触到老王的身体时,他自己的身体也猛地一颤。他低头看着自己碰到老王沾染了紫色晶尘的手臂,眼神也开始迅速涣散。
“光……好多光……五彩的光……在跳舞……在唱歌……好美……” 这个同伴脸上露出了痴迷的笑容,脚步踉跄地朝着矿坑深处、那紫色雾气最浓烈的地方走去,仿佛那里有世界上最吸引人的东西。
幻觉!致命的幻觉!
这恐怖的景象并非个例。所有被紫色晶簇碎片划伤、被晶尘沾染、或者被那浓郁的紫雾笼罩的人,几乎都在瞬间陷入了各种光怪陆离、极端恐怖的幻境之中!
有人抱着头在地上疯狂打滚,哭喊着“虫子!钻到我脑子里了!它们在吃我的脑子!”。有人狂笑着撕扯自己的衣服,声称自己拥有了飞翔的力量,然后猛地撞向坚硬的合金墙壁。有人跪在地上,对着喷涌紫雾的矿坑方向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仿佛看到了降临的神只。
整个地面矿区,在短短几分钟内,变成了一个疯狂、混乱、充斥着尖叫、狂笑、哭嚎和呓语的‘人间地狱’!
“林工!A区通道被晶柱堵死了!还有十几个人困在里面!他们……他们都疯了!” 通讯器里传来安全主管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惧的汇报。
“b3小队失联!监控显示……显示他们……他们在互相攻击!像野兽一样!” 另一个频道传来惊恐的声音。
林薇和李明哲站在指挥掩体的观察窗前,透过加厚的防爆玻璃看着外面这炼狱般的景象,两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李明哲握枪的手青筋暴起,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力。林薇则感到一阵眩晕,祖母那句“瘴毒”的警告仿佛冰锥刺入心脏。这就是“山鬼”被喂撑后“吐”出的毒!
突然,指挥掩体的主屏幕上,一个分屏画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是位于矿区边缘的矿石初级冶炼厂的外部监控。画面中,几个穿着工装、明显被幻觉控制的人,正触发梦游般,摇摇晃晃地走向那巨大的、此刻因为供电不稳而闪烁着危险红光的‘冶炼炉’入口!炉口散发着灼热的高温,那是足以瞬间气化钢铁的恐怖存在!
“拦住他们!快!”林薇对着负责冶炼厂安全的频道嘶喊。
但太迟了。
其中一个工人,正是之前在主矿坑监控里第一个发出“岩浆龙”嘶吼的老王。他此刻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混合着狂热和献祭般的平静,走到了敞开的、散发着地狱般高温红光的冶炼炉入口前。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猛地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翻滚着暗红色金属熔液的深渊,发出了生命最后一声、穿透力极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呐喊:
“龙!它在下面!它在岩浆里翻身!它在召唤我!我来了——!!!”
喊声未落,他向前猛地一扑,身影瞬间被入口那狂暴的高温气流吞噬,消失在翻滚的熔岩红光之中,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冒起。
紧接着,他身后那几个同样陷入幻境的同伴,脸上带着相似的狂热或解脱的表情,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个接一个,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那吞噬一切的熔炉!
指挥掩体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屏幕上冶炼炉监控画面里,那翻滚的、暗红色的、吞噬了数条生命的熔液,依旧在无声地涌动。
林薇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猛地捂住嘴,强迫自己将涌上喉咙的酸水咽回去。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后怕而微微发抖。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主矿坑那仍在不断喷涌着致命紫雾和诡异晶簇的“伤口”。
那不是矿洞。 那是被强行喂食撑爆后,“烛阴”文明剧烈反胃‘呕吐’的巨口!
“陈思邈!”林薇的声音通过通讯器,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决绝,穿透了混乱的频道,直达遥远的殖民星核心实验室,“你祖母说对了!‘山鬼’吐毒了!它正在我们的矿坑里……剧烈地呕吐!我们需要解决方案!现在!立刻!马上!否则整个矿区……不,整个殖民星都可能变成它的呕吐物填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