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辞看着他,没说话。
书房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穿过松枝的声音。
季青临知道,萧砚辞这话绝非随口一提。这位首辅大人向来心思深沉,每句话都有深意。太后突然关心他的婚事,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是想拉拢他?还是想借此牵制他?亦或是……试探他的软肋?
“你似乎不太高兴?”萧砚辞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觉得被人干涉了?”
季青临没否认:“臣的婚事,想自己做主。”
“自己做主?”萧砚辞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青临,你该明白,有些事,不是你想做主就能做主的。”他放下茶杯,语气沉了几分,“我能拒绝所有人的拉拢,能顶住太后的压力不娶妻纳妾,是因为我站在这个位置上,没人能动得了我。”
“可你不一样。”萧砚辞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看向季青临,“你虽已是户部尚书,手握实权,但根基尚浅。那些盯着你的人,巴不得找到你的软肋。婚事,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季青临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懂萧砚辞的意思。萧砚辞是文臣之首,权倾朝野,连皇帝都要让他三分,自然没人敢用婚事逼迫他。可自己呢?他的地位,还远没到能为所欲为、拒绝一切的地步。若是太后真的下了懿旨,或是某个勋贵想通过联姻拉拢他,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太后……是真的想给我指婚?”季青临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真假重要吗?”萧砚辞反问,“重要的是,有人想借此试探你的态度,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像表面这么无懈可击。”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有个准备。若真有那么一天,你打算怎么办?”
季青临沉默了。
他从未想过这些。在他看来,只要自己手握权柄,一心为国,便不怕旁人算计。可萧砚辞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安全。
“我……”
“你可以拒绝。”萧砚辞打断他,“但你要想清楚拒绝的代价。是会引来太后的不满,还是会让那些政敌抓住把柄?这些,你都能承担得起吗?”
季青临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萧砚辞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道:“回去好好想想吧。婚事不是小事,一步错,步步错。”
季青临起身行礼,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萧砚辞:“大人……您当年,是怎么处理的?”
萧砚辞抬眸,与他对视,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我?我比较幸运,当初一心与陛下共商大业,后来有了权,也没人敢逼迫我。”
季青临:“……”
看着季青临略显错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萧砚辞的笑意渐渐淡去。他走到窗边,望着季青临远去的方向,眼神深邃。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刚直,不懂迂回。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陛下的旨意,落叶生根,成了家,有了子嗣,便有了念想,谁让这一年,这几个人还依旧坚持寻找回家的路呢?他也只是个开始。
希望这次的敲打,能让他明白,在这朝堂之上,光有能力和决心是不够的,还得有保护自己的手段。
季青临回到府时,夜色已漫过了朱漆大门。
府里很静,只有回廊上挂着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换下官服,换上常服,屏退了下人,独自往后院的“清芷院”走去。
比起前院的威严,清芷院总是透着股淡淡的书卷气和花香。云清梦正坐在灯下绣着一方帕子,烛火映着她清秀的侧脸,柔和得像幅水墨画。
听到脚步声,她连忙起身,接过季青临脱下的外袍,柔声问:“大人回来了?晚饭还热着,要不要让厨房再热一下?”
“不必了,在萧大人那里用过了。”季青临走到桌边坐下,拿起她绣了一半的帕子。上面绣着几枝兰草,针脚细密,清雅别致。
云清梦给他倒了杯热茶,看着他眉宇间尚未散去的沉郁,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大人……今天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
她性子敏感,虽然深居后院,却也看得出季青临今日的情绪不对。他平日里虽话少,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低气压。
季青临握着茶杯的手指顿了顿,抬眸看向她。云清梦的眼神清澈,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没有丝毫算计,像一汪干净的泉水。
在朝堂上应对了一天的尔虞我诈,此刻面对这样纯粹的关切,他紧绷的神经忽然松弛了些。
“没什么大事。”他淡淡道,却还是把萧砚辞的话简略地说了一遍,“……太后宫里的人问起我的婚事,大概是想给我指婚。”
云清梦的脸色瞬间白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妾,在这深宅大院里,连抬头看正妻的资格都没有。若是季青临真的娶了正妻,无论是太后指的,还是其他勋贵家的女儿,她的日子恐怕都不会好过。
更重要的是……她怕自己在他心里,会变得更加可有可无。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尖泛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大人……是要娶正妻了吗?”
季青临看着她眼底的惶恐,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纳她入府,虽无多少情意,却也从未亏待过。她安静、懂事,从不争风吃醋,把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能安心在前朝忙碌。
“还不一定。”季青临的声音缓和了些,“我并未答应。”
云清梦的眼里闪过一丝微光,却又很快黯淡下去。她知道,季青临答不答应,恐怕由不得他自己。他位高权重,婚事从来都不只是私事,而是牵扯着各方利益的筹码。更何况,他总觉得这事来的太蹊跷了,不知道是不是多疑,总有种被牵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