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主城的药庐里,油灯已经燃到了底。
顾楠妤捏着沈念安的书信,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信纸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沈念安不仅寄来了“清瘟散”的完整古方,还附上了三张更罕见的上古药方,每张都针对不同阶段的天花症状,甚至连病毒变异的应对之法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念安……”顾楠妤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眶有些发热。她知道沈念安给出的这些药方,是有多重要,幸好有她,尤其是那几张上古药方,据说连太医院的藏书阁里都只有残卷。
“别光顾着感动了。”沈卿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调侃,却掩不住眼底的兴奋。他手里拿着一张药方,正用毛笔在宣纸上誊抄,“这几张方子看着简单,可配伍之精妙,简直是神来之笔。你看这味‘断血草’,寻常医书里说它有毒,这里却用它来压制红疹扩散,胆子真大。”
顾楠妤回过神,连忙凑过去:“我看看。”她接过药方,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药材,指尖在“断血草”三个字上停了停,“不是胆子大,是精准。断血草的毒性刚好能克制天花病毒的蔓延,只是剂量要拿捏得极准,多一分则伤体,少一分则无效。”
她抬头看向沈卿尘,眼里闪着光:“念安在信里说,这方子是她根据古墓出土的医简复原的,当年就是靠它遏制了一场席卷三州的瘟疫。”
“那咱们可得好好琢磨。”沈卿尘放下毛笔,将几张药方摊在桌上,“琼州的瘟疫情况越来越不好了,不能完全照搬古方,得结合这里的实际情况调整。”
“没错。”顾楠妤点头,从药箱里翻出这些天记录的病例,“你看,这里的重症病人,除了红疹化脓,还伴有四肢水肿,这是古方里没提到的症状,说明病毒已经侵入经络,得加几味通经活络的药。”
沈卿尘凑过来,看着病例上的记录,又对照着古方,眉头渐渐皱起:“加‘穿山龙’如何?它能通络,还能消肿,只是性烈,怕是会和断血草相冲……”
“可以用‘云茯苓’中和。”顾楠妤立刻接话,“云茯苓性平,既能调和药性,又能健脾利水,刚好能克制穿山龙的燥性。”
沈卿尘眼睛一亮:“妙!我怎么没想到?”他看着顾楠妤,语气里多了几分佩服,“你对药材性子的拿捏,倒是比我精准得多。”
这已经是他这几天第N次生出这种感慨了。
起初,他只当顾楠妤是个医术尚可的女大夫。可这几日一同研药,他才发现顾楠妤的医术有多“不同”——她似乎总能跳出寻常医理的框架,用一些看似古怪的配伍,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比如她会用烈酒浸泡艾草,说是能增强穿透力;会把银针在火上烤得通红再施针,说能“以火攻毒”;甚至会让病人用淡盐水漱口,说能“清洁病灶”。这些法子闻所未闻,却在几个轻症病人身上试出了效果。
“其实也没什么。”顾楠妤笑了笑,眼神有些恍惚,“只是我师父教的方法,和寻常医理不太一样。”她没细说,沈卿尘也没多问——行医之人,谁还没点师门秘传?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几乎泡在了药庐里。
顾楠妤负责分析病例、调整药方,她的思路跳脱又精准,总能在看似无解的配伍中找到平衡点;沈卿尘则擅长辨识药材、把控剂量,他对各种草药的习性了如指掌,哪怕是细微的药性差异都能分辨出来。
有时为了一味药的加减,两人会互相讨论一整夜,二人的性子都耐磨,配合的倒是十分默契。
“‘过江龙’绝对不能加!”顾楠妤拍着桌子,“它虽然能止痛,却会延缓伤口愈合,病人本就化脓难愈,加了它只会雪上加霜!”
“可病人痛得打滚,不用止痛药,怎么撑过排毒期?”沈卿尘也不让步,“我可以减半剂量,再用‘止痛花’辅助,未必会有冲突!”
最后,往往是顾楠妤找出古籍佐证,或是沈卿尘用小剂量药材做了试验,证明谁的法子更有效。讨论过后,两人相视一笑,又立刻投入到下一轮研究中,默契反而越来越深。
专门研究药方开辟出的药庐,此外的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桌上的油灯换了一盏又一盏,砚台里的墨磨了一次又一次,两人眼里的红血丝越来越重,却都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光。
直到第五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药庐时,顾楠妤终于放下了笔,将一张新拟好的药方推到沈卿尘面前。
“成了。”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结合了三张古方的精髓,针对变异后的瘟疫加了五味药,既能清瘟解毒,又能通络消肿,连后期的调理方子都附在后面了。”
沈卿尘拿起药方,逐字逐句地看着,越看越兴奋,最后猛地一拍桌子:“完美!就按这个来!”他抬头看向顾楠妤,见她眼下乌青一片,嘴角却扬着笑,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大夫,骨子里藏着一股惊人的韧性。
“得赶紧让人按方子配药。”顾楠妤站起身,脚步有些发虚,却依旧精神矍铄,“先找几个重症病人试试,若是有效,就立刻批量熬制,分发下去。”
“我去安排。”沈卿尘也站起身,刚走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你先歇会儿,看你这模样,再熬下去就要成药渣了。”
顾楠妤笑了笑,没反驳。她确实累坏了,此刻紧绷的神经一松,只觉得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她走到榻边坐下,看着桌上那张凝聚了两人心血的药方,心里充满了希望。这场肆虐琼州的瘟疫,终于要迎来转机了。
解决了这里的事,她得想办法去联系于彩铃,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的行踪不明,不由得,她有些担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