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卷着残叶掠过窗棂,发出“呜呜”的轻响,倒像是在应和书房里陡然凝重的气氛。
季青临指尖在地图上西南铁矿的位置重重碾了碾,墨色瞳孔里寒意渐生:“我早觉西南赋税异动蹊跷,原以为是地方官中饱私囊,没成想竟动到了铁矿头上。这可是铸兵器的根本,谁敢在这上面动手脚?”
秦观从行囊里又翻出个小布包,倒出几粒黑褐色的矿石碎屑,在指尖捻了捻:“不是简单的偷采。我在矿脉附近找到的,里面掺了这东西,铸出的兵器看着光鲜,实则脆如琉璃,砍三两下就会崩口。”
“祸国殃民!”季青临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前年北疆战事,我方士兵兵器屡屡折损,莫非……”
“八九不离十。”秦观声音沉了下去,“我顺着矿脉查,摸到了一个叫‘影阁’的组织。行事诡秘,专做这种断子绝孙的买卖。更有意思的是,他们的据点,离京郊的安远侯府不远。”
季青临眉峰一蹙:“安远侯?他是皇后的母族,近年来在军中势力渐大……”
话未说完,院外突然传来极轻的衣袂破风声,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季青临眼神一凛,屈指在桌面叩了三下——这是他与暗卫约定的警示信号。
秦观已悄然起身,反手按住腰间的软剑,动作快如狸猫。他当年在江湖上学的本事,此刻尽数提起,耳力凝到极致,捕捉着门外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大人,夜深露重,需不需要加件衣裳?”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温婉柔和,听不出异样。
季青临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声音平稳无波:“不必,你们守在院外即可。”
待脚步声远去,秦观才低笑一声:“这影阁的人倒是心急,我刚进门,他们就找来了。”
“不是影阁。”季青临放下茶盏,指尖在桌案上轻轻画了个符号,“是安远侯府的人。方才那侍女的发簪,是安远侯府特有的缠枝纹样式。”他抬眼看向秦观,眼底闪过一丝冷光,“看来,咱们的话,已经有人听去了。”
秦观挑眉,将软剑缓缓抽出半寸,剑身映着烛火,泛出冷冽的光:“送上门来的,不如留下问问?”
“不急。”季青临按住他的手,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打草惊蛇没意思。你刚回来,先歇着。明日早朝,我倒要看看,安远侯会不会给我递什么‘惊喜’。”他顿了顿,又添了句,“对了,你那身江湖打扮太扎眼,我让人备了新衣裳,换上。别明日被言官参一本,说我私藏江湖莽夫。”
秦观看着他眼底熟悉的狡黠,就像当年两人在破庙里合计着怎么从地主家偷只鸡改善伙食时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行,都听季大人的。”
夜色渐深,侯府书房的烛火却亮了许久。窗纸上,两个交叠的身影时而低语,时而俯身查看地图,一如多年前那个寒夜,两个茫然的穿越者,在陌生的时空里,紧紧攥住了彼此这唯一的依靠。
天刚蒙蒙亮,侯府门房就跌跌撞撞冲进书房,声音里带着惊惶又兴奋的颤音:“大人!秦公子!京郊大营来报,司小将军……司小将军回来了!”
秦观正就着晨光擦他那柄陪了三年的软剑,闻言手一抖,剑穗扫过砚台,墨汁溅在素白的袖口上也顾不上。季青临刚批完昨夜送来的密函,笔锋一顿,抬头时眼底已泛起难得的亮色:“人呢?到哪儿了?”
“已经过了朱雀门,说是直接奔侯府来了!”
话音未落,院外就传来一阵马蹄声,不是文官坐骑的缓步轻踏,而是带着沙场锐气的疾驰,“嗒嗒”声砸在青石板上,震得廊下铜铃都叮当作响。
秦观率先起身,大步流星冲出去,正撞见一个身披玄甲的身影翻身下马。那人甲胄上还沾着未拂去的征尘,眉眼比三年前凌厉了数分,却在看见秦观的瞬间,硬生生压下了一身肃杀,咧嘴露出个少年气的笑:“阿观,别来无恙?”
“司锦年!”秦观一拳捶在他铁甲上,震得自己指骨发麻,“你再晚归半年,我和青临就该去漠北给你收尸了!”
司锦年刚要回嘴,身后传来一声怯怯的轻唤:“将军……”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个少女。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手里紧紧攥着个旧布包,身形纤细得像株风中的芦苇。她低着头,露出的半截脖颈肌肤白净,鬓边别着朵不起眼的小雏菊,是这满院贵气里唯一的野趣。
“哦,忘了说。”司锦年挠了挠头,把少女往身前带了带,语气不自觉放柔,“这是阿桃,我的未婚妻。”
季青临这时也走出书房,目光在阿桃身上稍作停留,便转向司锦年,指尖叩了叩他肩头的甲片:“漠北战事胶着,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敢擅自带人进侯府?”话虽严厉,眼底的暖意却藏不住。
司锦年挺直脊背,倒有了几分沙场将领的模样:“陛下召我回来述职。至于阿桃……”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我与她心意相通,已经定了,这次也是给她一个名分。”
阿桃这时才抬起头,一双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琉璃,怯生生看了看季青临,又飞快低下头,小声道:“小女子阿桃,见过季大人,秦公子。”声音细细软软,带着点江南水乡的温糯。
秦观挑眉,撞了撞司锦年的胳膊:“可以啊司小将军,出去打了趟仗,还拐带个小姑娘回来。”
“别胡说!”司锦年脸一红,刚要辩解,却被季青临打断:“先进屋再说。”他瞥了眼阿桃冻得发红的指尖,对侍女吩咐,“带这位姑娘去偏院梳洗,备身干净衣裳和热食。”
进了书房,司锦年卸下沉重的甲胄,露出里面贴身的旧袄,后腰上还别着个变形的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