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走进屋内,一座宽敞雅致的四合院落出现在眼前。元熙暗自提醒自己要保持得体,不敢随意四处张望,只专注地跟着前面的人走,可院子里的景致还是悄悄钻进了她的眼里 —— 青瓦灰墙透着古朴,廊柱上的木雕纹路清晰,院中的几株被精心保护着的光溜溜树干,连地面的青石板都被磨得光滑。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样精致又有底蕴的院落,每一处都透着用心,比她见过的许多地方都要更有味道。
元熙被带入屋前,先在门口接受了警卫的证件核查,确认无误后方才获准进入。推门而入,屋内仅有三人。这是间陈设极简的小起居室,隐约能察觉里侧还连着个套间,元熙暗自推测,医疗设备大抵都安置在那里。屋中,两位老人相对坐在木椅上,面前的象棋局已近尾声,两人皆全神贯注地沉浸在对弈中,对来人视若无睹;站立在两位老人身旁的则是一位身姿挺拔、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神情稍显严肃,目光沉稳而警觉,只是迅速抬眼扫过进门的几人,抬手轻挥示意,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棋桌上,两位老人对弈正酣,吃子的声响此起彼伏;元熙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紧紧跟随着两位老人的动作,仔细观察着。
过了大概几分钟,元熙就听见左首的老人笑着开口:“哈哈,老左啊,这回我赢了。”
被称为老左的老人正是元熙一直复诊的左老爷子,此时他并未因输了棋有半点不愉快,反倒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对着对面人朗声道,“老哥哥, 这么多年咱俩还是棋逢对手啊,只有跟你下棋才杀的干脆痛快。”
被左老称为“老哥哥”的老人这才大手一挥,声音不是很洪亮,却带着股久经世事的沉稳气势,“哼,是不是那些小崽子们故意给你让子?还真以为我们老糊涂了,看不懂他们的糊弄。”话说到后半句,语气明显沉了几分。他原本目光还落在左老身上,此刻眼神陡然一扫,精准地投向刚进屋的两人。元熙心头微凛,只觉那双眼眸虽不算清亮,却像藏着两把钝刀,透着难以言喻的审视,还有几分不动声色的考量,仿佛能将人从头看到底。
这时,一直静立在旁的魁梧男子上前半步,微微欠着身子,语气恭敬又克制地对两位老人说道:“老首长,医生已经到了。”
元熙立在原地,只觉屋内的空气比先前更沉了些。但她很快定了定神,压下心头那丝微妙的紧张,向前半步,同样欠着身子,语调平稳地开口:“两位老首长好。”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既保持着应有的恭谨,又不失沉稳。眼神只在两位老人脸上短暂停留片刻,便缓缓垂眸,姿态谦逊而得体。身旁的保健委同志见状,也立刻上前一步,跟着恭敬问好。
左老这时缓缓转过身子,目光落在元熙身上, 那双眼眸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可与此同时,又裹着一层审慎的打量,仿佛要将她的神色、姿态都细细筛过一遍。
就这一眼,元熙精准捕捉到了,她心里警铃拉响,却并不知为何事。其实今天一路上她都是带着疑惑的,因为被通知来复诊的仅仅是她一人而没有丁家英。方才问过保健委的同志,对方也只是含糊带过,没给多余解释;而她出发得仓促,连和丁家英通个气、问清缘由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先来了这里。
左老此时笑着对元熙开口:“呵呵,是小元医生来了,好久不见。刚才正是杀到紧要关头,倒是让你们久等了。”
听老人这么说,元熙和保健委的同志同时连连摆手。“老首长您太客气了,我们刚好看了一出好棋。” 元熙轻声回应,目光不经意间又扫过左老 —— 方才那丝审视已然褪去,神色恢复了以前的温和从容。再看另一侧的老首长,则是眯着眼靠坐在木椅上,全程没多插一句话,不过偶尔眼神会聚集在元熙身上。
见两位老人神色都松弛下来,元熙悬在心头的那一丝紧张也悄然散去,自己是来复诊的,以往跟着丁主任时还能毫不怯场,今天独挑大梁,更应沉住气。刚才她细细观察着两位老人的神态气色和动作,以及声音及气息,从这些已经初步可以判断出两位老人目前的身体状态都相当不错。此时她便定下心神,着手准备为左老复诊。
先是照例的询问,用药情况,日常活动生活起居等,这些其实保健医生那里都有详细的记录,不过元熙还是一一细问,对于她而言,这也是一起极为宝贵的病例。接着便开始听诊,心脏、肺、腹部最后是脉搏。她比以往花的时间更长,听的更细,在心脏听诊时,凝神闭眼细细听了好几分钟,才慢慢的收了。
她没急着汇报情况,只是又将老人最近的检查单全细看了一遍之后,这才缓缓的抬起头,脸上含着笑,对老人道:“老首长,您最近的身体状态保持得非常好!无论是化验单上的各项指标,还是刚才给您听诊时的心肺功能,都比上次复诊时还要平稳,完全符合这个年龄段的最佳状态,想必是过年期间,阖家欢乐,儿孙绕膝,让您心情愉悦。”
左老听着元熙的话,脸上的笑意瞬间扩展开来,连眼角的皱纹都跟着舒展开,透着一股子从心底里漾出的舒心。他转头对着另一个老人,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畅快:“可不是嘛!最近这心情啊,确实是打心眼儿里舒坦。”
话落时,他眼底掠过一丝温软的笑意 —— 儿子儿媳总算把工作调回了身边,孙子也越发懂事长进,平日里嘘寒问暖的比谁都上心;再加上自己这身子骨稳稳当当的,没添半点麻烦。
另一个老人正是许家老爷子,此时也点起了头。他的感觉也是相同的,有什么比一家子齐齐整整的过年更令人心动呢?
元熙这时才稍稍敛起了些笑意,轻声向老人道:“正因为您心情舒畅,又正值过年人多热闹,是不是吃了些馋了很久的菜?偶尔也与家人聊的兴奋的过了点,没有按时休息呀?”
嗯?左老和许老同时眼皮一抬,不明元熙这话的意思。不过稍一思索,便知这小丫头是话里有话。
“哼,不就吃了两口腊肉么,谁就给医生告状去了?”尽管是过年,可老人们的饮食还是专人制定的预备好的。
“老首长,这并不是谁告状,是我从您的气色上结合听诊和检查指标得出的。”其实保健委的人提醒过,不过老人难得过年如此高兴,因此也只是劝,并没有真的制止,而且隔着大半年的没有跟儿子媳妇好好聊天,难免就作息不规律起来。
其实检查指标并没有太异常,这是左涛去家里吃饭时提及的事,毕竟年事已高,不能贪吃高油高糖的食物,元熙便借着诊断机会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