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天一亮就起了床直奔机场而去,等坐上飞往昌城的航班,她还有点恍惚,自己不知怎么就有了勇气,做出如此决定。
下飞机,坐大巴,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一段不短的山路,元熙终于来到了一座不显眼的小土包面前,它静静卧在坡上。坟头垒的砖还算齐整,边角却是残破的缺口,枯黄的杂草顺着砖缝爬满边沿,在风里轻轻晃着,偏偏在那片萧瑟里,藏着几星嫩黄的芽尖 —— 细得像针,却执拗地透着点活气,像是在等谁来,又像是在替谁守着些什么。
元熙静静立在原地,没说一句话,只凝望着眼前这座无碑无字的土包。时间像被拉长了,久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像把她前半生的年月都在这静默里过了一遍。一股清凉的泪顺着眼眶滑下来,可她的脸上却漾着抹幸福的笑 —— 那笑里藏着思念,也藏着终于奔赴而来的安稳。
她慢慢蹲下身,指尖拂过坟头的枯草,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一点一点把杂草清理干净,直到砖缝里的嫩黄芽尖更显眼些,才抬起头,声音带着些哽咽,却满是温柔:“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我又有了新家,我有了爱人,我好像一下子就不再怕了,我好像…… 终于活成了你们当初希望我有的样子,安稳,也快乐。
他给了我勇气,让我能再次回来看你们,而不是再自欺欺人地觉得,你们还在世界某个角落过着自己的生活。他给了我安全,让我知道有个人无处不在,不会离我而去,会用他的方式陪着我、照顾我。他给了我生活的希望,从此我不再只是为了活着而活,而是要活得开心、快乐。
爸,妈,对不起,这么多年,我才真正找回了自己。
现在我要去找他了。他说他累了,我心疼,想过去安慰他、轻抚他,让他也能安心、快乐,更有勇气去面对他的困难。
元熙直起身,站在山坡上望向不远处的小村庄 —— 灰瓦白墙,风里似乎还飘着旧时熟悉的烟火气。她眼里的怀念浓得化不开,慢慢漾开在眼底:有儿时跟着父母在田里农忙的细碎光影,有夏夜坐在院里听大人讲鬼故事的片段;不远处还要点燃一堆稻草熏蚊子,一边怕着突然冒出的声响,却又被风卷着跑的烟呛得直咳嗽。
一切都回不去了,但她已经找到了新的生活。
元熙赶到赣城时已经晚上八点多,这一天许恒给她发了几次消息,告诉他今天要参加一个应酬,晚上还不知道几点结束,可能不会给她打电话了。
她原本揣着点小心思,想给许恒一个惊喜,可到了酒店门口却犯了难 —— 许恒住的这家酒店,对客人身份管得严,她连门都进不去。元熙想着他那边或许不方便,便转而拨通了林强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仓促:“还在吃饭呢,今天是市里领导做东,真说不准几点能结束…… 嗯,好,我知道了。”
“那个,我到了酒店......元熙话到了嘴边,想告诉他自己到赣城了,可林强却突然应了一声,好像是有人在叫他,那刻意放轻的语气,再加上电话那头隐约飘来的嘈杂人声,元熙终究还是没说完话就挂了电话。
也罢,等等吧。元熙心里叹口气,给许恒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在酒店等他,还叮嘱了一下别喝太多的话。好在酒店前台区设着静吧,倒不至于让她待得无聊。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从包里拿出带来的资料翻看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从书页间溜走,元熙其实已累了一天 —— 清晨赶飞机、午后转山路、傍晚奔赣城,连口气都没好好喘过,此刻指尖划过纸页,眼皮都忍不住轻轻发沉,她头一歪,直接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直到酒店服务员过来轻轻的唤醒她,说静吧区域停止营业了,元熙这才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零点。
元熙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好继续坐在那里,便只能转到等候区。不过手机还没有回电,也没有新消息,她不禁有些无奈,应酬又到了这么晚,唉,怎么能不累?
要么自己开间房先休息,明天再说吧?元熙正心里正踌躇着,远远就听见大厅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 是脚步声混着隐约的交谈声,打破了前台区域的安静。她下意识微微探出头,目光刚扫过去,心就猛地一沉:一群人正走进来,其中几个身影她再熟悉不过:林强半扶着许恒,小北搀着左涛,两人脚步都有些虚浮,显然是喝多了。
可更让她挪不开眼的是,许恒和左涛的身边,还各跟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这会儿天气不算暖,那两个女人却穿着单薄的短款外套,露着纤细的手腕,脸上带着妖媚的笑,不时抬手搀扶一下身边人。后面还跟着两个工作人员,手里拎着包装精致的礼品袋,脚步匆匆地跟着队伍。再看许恒和左涛,完全没有拒绝那两个女人的动作,分明是习以为常般默认了这种动作。
元熙坐在原地,指尖的资料页被攥得发皱,刚才还发沉的眼皮瞬间清醒,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发凉的慌 —— 她揣着满心期待来的,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料到会撞见这样的场景。
只见许恒身旁那女人似乎说了句什么,许恒竟还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甚至牵起一丝模糊的笑意,大厅里暖黄的灯光落在那一行人身上,可元熙只觉得浑身发冷,连呼吸都慢了半拍,原本想上前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
眼看那一行人朝着电梯口走去,许恒的身影渐渐被人群裹挟,元熙才终于缓过一口气,可眼眶却不受控制地发热。她掏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下自己给许恒发的消息界面,那句 “我在酒店等你” ,此刻再看,竟像是个笑话。她咬了咬下唇,把手机按灭,重新靠回沙发里,完全没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