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元熙离开后,左清江便对着左老道,“刚才聊了好一会儿,已经半下午了,太阳也收了不少,爸,我扶您进屋歇着,过不久就要吃晚饭了。”
老人有些不情愿,可眼见着确是太阳斜照,院子里才冒出来的小绿芽头轻微晃动,是起风了。便慢慢的扶着摇椅扶手要站起来,任红梅赶忙上前搀扶;老人轻轻推开儿媳的手,自个儿的就站了起来朝着屋里走去。
“不用那么小心,小元医生都说了每次见我都比之前状况要好。”
左清江的手虚虚护在老人身后,步伐放缓配合着对方的节奏。听老爷子说完,他脸上笑意更深,由衷夸赞道:“这位小元医生说话确实让人舒服,年纪轻轻却半点不紧张怯场,透着股沉稳的医者之风,这份气度着实难得。”
老人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眼神带着几分探究,语气认真地反问:“你倒说说,她一个无根无基的姑娘,怎么能有这般定力?”
这话让左清江微微一怔,不过他反应极快,见老人眼底藏着 “考你一试” 的神色,当即换上从容的笑,用起了外交场上的迂回策略,将问题轻轻抛了回去:“您心里想必早有答案,我正想听听您的高见呢。”
老爷子被逗得气笑,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却也没再多说,转头继续往前走,语气带着几分笃定:“她有底气。她手里那身医术,就是她不慌不忙的倚仗。这姑娘心里只装着看病治人,没掺半点升官发财、拉关系的心思,纯靠自己的本事和钻劲去啃医学上的硬骨头。”
他顿了顿,眼神更亮了些:“这种人,或许一开始会因我们的身份地位惊讶,但只要一踏入她的专业领域,她展现的就是绝对的权威,是能让人信服的‘唯她不可’。她陪我们聊些闲话家常,也不过是顺着本心,想让自己的病人能高兴、舒心些,没别的弯弯绕。”
左清江原本以为,老爷子会提元熙和许恒的关系,或是她与左涛相识的情分 —— 毕竟沾着这层关系,跟左家自然亲近些,才不至于太过拘束。他没料到老爷子看人竟能直抵本质,看得这般透彻。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沉下心琢磨了片刻老人的话,不由得郑重点头:“您说得对。这姑娘眼神又清澈又坚定,透着股纯粹劲儿。听小涛说,当初大家虽是因许家二小子才认识她,可后来都是真心愿意跟她相处。这么多年,我还真没听过小涛夸哪个姑娘。”
说话间,几人已走到门口。任红梅快步上前推开木门,侧身让老人先进屋,趁隙插了句嘴:“对了爸,许家这是认下这个姑娘了吧?您前阵子不是说,许伯伯特意来看过她,也没说半句不满意的话?”
左老没直接回答,反倒话锋一转,看向身旁的夫妇俩:“要是哪天小涛也带回来这么个姑娘 —— 有真本事,却没什么家世依靠,你们俩是什么心思?”
这话来得突然,夫妇俩对视一眼,都有些措手不及。两人张了张嘴,竟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话来接。
左老见状,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也不追问,独自朝着客厅的单人沙发走去。他稳稳坐下,指尖轻轻叩了叩扶手,才慢条斯理开口:“一家有一家的缘法,姑娘再好,终究得看孩子们自己的造化。你瞧许家那二小子,为了这姑娘,如今可是拼了命在做事。以前他们那群混小子,有谁这么上心过事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语气缓了些:“小涛现在是比以前强了,知道上进,可还差着点‘悟’劲儿。真等哪一天他自己想通了,也愿意拼了命去搏一条出路,到时候,他的事,我自然会让他自己拿主意,你们也就不必太过操心了。”
左家关于她的讨论,元熙此刻一无所知。在车上快到医院时,手机突然响起,是医院打来的紧急电话。电话里说,她负责的一位术后患者突发严重并发症,目前已由值班医生紧急处理,但情况仍需她回去把控,让她立刻赶回医院。
元熙听见 “严重并发症” 几个字,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对着电话连声应下 “马上到”,挂了电话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却依旧稳当:“师傅,麻烦再快一些,越快越好。”
接着她又迅速拨通科室电话,一边确认患者目前的生命体征,一边在脑海里复盘手术细节:“患者术前凝血功能没问题,术后引流也正常,怎么会突然出现并发症?” 电话那头护士的声音带着紧张,说值班医生已启动应急预案,正在密切监测血压和心率。
元熙冲进科室时,值班医生正俯身调整呼吸机参数,张凡和另一个科室副主任则站在一旁翻看病历,手术服上的蓝绿色印记还没来得及擦,显然是刚结束一台手术,就被科室紧急召回。
“元医生,你回来了!” 值班医生抬头见是她,语气里多了几分底气,“患者是心肝联合术后的 3 床,半小时前突然出现急性心衰,血氧饱和度掉得厉害,我们已经推了强心药,暂时把心率稳住了。”
元熙没多话,快步走到病床边。她先摸了摸患者的颈动脉,又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指尖在病历本上快速滑动:“术前心功能评估是二级,术后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心衰?”
“我们查了术后用药和输液速度,都没问题。” 张凡递过一张化验单,眉头皱着,“刚加急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怀疑是术后应激引发的心肌损伤,但具体诱因还没找到。”
几人围着病床讨论方案时,患者家属在门口急得直转圈。元熙让护士安抚家属,自己则继续排查:“术后饮食记录呢?心肝术后一周,饮食必须严格控盐控液,有没有可能是……”
话没说完,家属突然红着眼开口:“医生,是我们的错!昨天他说嘴馋,我偷偷给他带了半只酱鸭,还喝了点肉汤……”
“酱鸭?肉汤?” 元熙猛地回头,声音瞬间沉了下来,“术后一周肠道功能还没完全恢复,高盐高脂食物会加重心脏负荷,还可能诱发肝性脑病!这都是术前反复强调过的禁忌!”
张凡立刻补充:“难怪会急性心衰,高盐饮食导致水钠潴留,加上术后心肌本身就处于敏感期,直接诱发了症状。”
元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急绪,迅速下达医嘱:“立刻调整补液方案,用利尿剂减轻心脏负荷,同时加用保肝药物,密切监测电解质和肝肾功能。家属,从现在起严格遵医嘱进食,再不能私自给患者带东西!”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元熙和值班医生守在病床边。直到监护仪上的心率、血氧逐渐回稳,患者的呼吸也平顺了些,元熙才松了口气。她摘下手套,指节因为刚才攥得太紧,还泛着白。
“还好发现及时,再晚半小时就危险了。” 值班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里带着庆幸。元熙却没说话,走到走廊尽头,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又无奈又后怕 —— 明明术前术后反复强调饮食禁忌,还是有人抱着侥幸心理,差点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