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源义朝立于旗舰“天照号”的船头,看着远处那片被海雾笼罩的海岸线,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暴戾。
五十余艘主力战船,以无可匹敌的姿态,犁开海面,直扑泉州。
他相信,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要么被碾成齑粉,要么会吓得屁滚尿流,四散而逃。
“大将,前方发现船只!”
了望手的声音传来。
源义朝举起千里镜,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来了。
七八艘破烂的商船和渔船,甚至还有两艘他眼熟的己方战船,正大摇大摆地横在航道上。
船上挂着五花八门的旗帜,其中一面画着咆哮鲨鱼的,尤为显眼。
“一群不知死活的垃圾。”
源义朝冷哼一声。
“全军……呃?”
他的命令还没下达,那支“乌合之众”的船队,竟是主动调转船头,迎着他们冲了过来!
带头的,正是那艘被改装得面目全非,船首加装了狰狞撞角的“赤鲨号”!
“他们疯了吗?!”
源义朝身边的副将,满脸的不可思议。
以卵击石?
不。
更像是飞蛾扑火。
“找死!”源义朝怒极反笑,“第一分队,迎上去,把他们撞碎!”
然而,就在窝子人第一分队加速迎击的瞬间,异变陡生!
从“赤鲨号”的后方,又猛地冲出了十几艘更小的船,上面堆满了浸透了油脂的干柴与草料。
船上只有一两个人,他们用长篙奋力划水,脸上带着一种决绝的、赴死般的疯狂!
“火船!是火船!!”
窝子人阵中响起了惊恐的尖叫。
“拦住他们!放箭!”
箭雨泼洒而下,将那些冲锋的汉子射成了刺猬,但他们的身体在倒下的最后一刻,依旧死死地压着船舵,保持着冲锋的方向。
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
火把被扔进干柴。
轰——!
十几艘小船瞬间化作十几支巨大的火炬,在海面上拉出十几道死亡的航线,一头扎进了窝子人那严整的舰队阵型之中!
撞击!
燃烧!
烈焰冲天!
一艘窝子人战船躲闪不及,被火船正面撞上,干燥的船帆瞬间被点燃,火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整艘船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船上的窝子人惨叫着,如同下饺子一般跳入海中。
整个窝子人舰队的阵型,被这突如其来的自杀式攻击,彻底打乱了。
为了躲避火船和燃烧的同伴,各船只能各自为战,狼狈地四散规避。
“八嘎呀路!”
源义朝目眦欲裂地看着手下的舰队,向着那个唯一的、没有火船冲来的“安全”通道逃去。
他终于明白对方的目的了。
这不是决战,这是驱赶!
他们就像一群经验丰富的牧人,用火焰和死亡作为鞭子,将他这群不可一世的“恶狼”,朝着一个既定的方向驱赶!
而那个方向……
源义朝猛地看去。
那里,是一条两岸怪石林立,水流湍急的狭长水道。
风吼峡!
“不!不要进去!转向!快转向!”
源义朝发出了嘶声力竭的咆哮。
但是,晚了。
混乱的舰队,巨大的惯性,求生的本能,让大部分战船,都不由自主地朝着那唯一的生路冲了进去。
当源义朝的“天照号”也被混乱的船流裹挟着,驶入风吼峡入口的那一刻。
他听到了一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号角。
呜——呜咽——
那声音,像是海妖的悲鸣,又像是死神的狞笑。
峡谷两岸的峭壁上,突然冒出了无数的人影。
他们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巨石与火把。
“放!”
海老爹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下一瞬,世界末日降临。
无数燃烧的火油桶、磨盘大小的滚石,如同流星火雨,从天而降!
轰隆!
一块巨石精准地砸在一艘窝子人战船的甲板上,木屑横飞,甲板瞬间被砸穿一个大洞。
一桶火油爆裂开来,炽热的液体四处流淌,将甲板变成一片火海,将惨叫的窝子人变成一个个火人。
更可怕的是水下。
那些平日里只有本地渔民才知道的、足以撕裂船底的暗礁,此刻成了最致命的陷阱。
一艘窝子人战船为了躲避滚石,猛打方向,船底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瞬间搁浅。
而就在它动弹不得的瞬间,从旁边的礁石阴影里,猛地冲出三艘早就埋伏好的私掠船,如同三头饿狼,从三个方向死死地撞了上去!
船上的亡命徒们发着嗜血的呐喊,挥舞着刀枪,跳上了窝子人的船!
整个风吼峡,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海上屠宰场。
这里没有战术,没有阵型。
只有最原始、最血腥的撞击、搏杀、与死亡。
大晏的亡命之徒,用自己的命,来换窝子人的命。
用一艘破船,来换你一艘精良的战船。
“吼!!”
过江龙赤着上身,眼中满是疯狂,他亲自掌舵,将自己的旗舰狠狠地撞向一艘窝子人楼船的侧舷。
“弟兄们!荣华富贵,就在今天!杀!!”
钱姓商人的“复仇号”,则沉默地、坚定地,撞向了另一艘窝子人船,船上的所有人,都在撞击的瞬间,拔出了刀,脸上是得偿所愿的平静。
源义朝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
他的舰队,他的精锐,他引以为傲的海上力量,就在这狭窄的峡谷里,被一群疯子、一群暴徒,用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方式,一片片地撕碎,吞噬。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艘一直紧紧跟在自己后方,如同索命鬼一般的“赤鲨号”。
船头,那个干瘦的、头发花白的老人,正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里,没有疯狂,没有贪婪。
只有一片死寂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仇恨。
源义朝打了个寒颤。
他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老人布下的局。
这个老人,才是所有疯子的王。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源义朝指着海老爹,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赤鲨号”动了。
它没有躲闪,而是迎着“天照号”的正面,猛然加速!
海老爹亲自掌舵,那张刻满风霜的脸上,肌肉因用力而虬结。
“阿山……石头……二娃子……儿啊……”
“爹,来给你们报仇了!”
轰——!!!
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赤鲨号”那狰狞的钢铁撞角,狠狠地、深深地,刺入了“天照号”的船身!
两艘王者的旗舰,以最惨烈的方式,死死地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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