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脚刚踏入养心殿,后脚,殿外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云州百姓,亦是陛下子民啊!”
“请陛下开恩啊!”
以裴文若为首,户部尚书、兵部尚书、礼部尚书……十几位平日里跺跺脚朝堂都要抖三抖的内阁重臣,此刻竟全都长跪在养心殿外的冰冷石阶上,不肯离去。
这群加起来快一千岁的老头子们,就那么直挺挺地跪着,一遍又一遍地高喊着。
刘协被吵得心烦意乱。
他躺在软榻上,用枕头捂住耳朵,可那一声声泣血般的呼喊,还是顽强地钻了进来。
“烦死了!这帮老东西是属牛皮糖的吗?”
刘协烦躁地坐起身。
看来一味地堵,是堵不住这帮人的悠悠之口的。
必须想个办法,把他们糊弄过去。
一个既能让他们暂时闭嘴,又能让云州局势烂得更快、更彻底的办法!
刘协的眼珠开始飞速转动。
有了!
既然你们非要救,那朕就“准”你们救!
但是,派谁去救,怎么救,由朕说了算!
“小德子!”
刘协喊了一声。
“奴才在。”
小德子立刻从角落里滑了出来,脸上满是忧色。
“去,把吏部南疆三州所有在任官员的考功档案,全部给朕搬来!快!”
小德子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一摞摞堆积如山的卷宗被抬进了养心殿。
刘协从软榻上爬起来,亲自走到那堆卷宗前,开始一本本地翻阅。
殿外的老臣们还在苦苦跪谏,殿内的皇帝却像是在菜市场挑白菜一样,翻看着官员的履历。
刘协的目标极其明确,他直接过滤掉所有籍贯在南疆的本地官员——这种人,说不定对家乡还有点感情,关键时刻容易坏事。
然后,他又迅速过滤掉那些考评上写着“清正廉洁”、“爱民如子”、“勤勉务实”的官员。
这些都是“奋斗逼”,是阻碍他亡国大业的绊脚石,绝对不能用!
他要找的,是一个贪婪的、自私的、毫无底线的、只知道捞钱和钻营的纯粹的坏蛋!
终于,他的目光,在一份卷宗上停了下来。
【云州太守,高坤】
【籍贯:京畿】
【考评:为人圆滑,善于变通。上任三载,云州每岁上缴朝廷之财税,屡创新高,远超前任。】
刘协看着这几行字,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了一个堪称“邪恶”的笑容。
“哈哈哈,找到了!”
善于变通?
不就是见风使舵,没有原则吗?
上缴财政屡创新高?
云州又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哪来的这么多钱?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把治下百姓的骨髓都敲出来,刮得地皮都薄了三尺,然后用这些民脂民膏,来填充自己的政绩!
这不就是个典型的贪官酷吏吗?!
完美!
简直是天选之子!
是朕的卧龙凤雏啊!
刘协当即拍板,就他了!
他要给这位“国之栋梁”一个最广阔的舞台,让他尽情地发挥自己的“才能”,将云州这把火,烧得再旺一些!
“笔墨伺候!”
刘协大喝一声,走到书案前,提起朱笔,开始亲自草拟第二道圣旨。
他要写的,是一份足以让殿外那群老臣们集体心肌梗塞的圣旨。
很快,一份内容荒唐至极的圣旨新鲜出炉。
刘协将它递给小德子,命令道:
“去!拿到殿外,当着裴相他们的面,给朕一个字一个字地,大声念出来!”
小德子接过圣旨,只扫了一眼,手就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张了张嘴,想劝谏,但看到陛下那不容置喙的眼神,只能把话又咽了回去,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养心殿外。
裴文若等人跪得双腿麻木,嘴唇干裂,但没有一个人起身。
就在他们快要绝望之时,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小德子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清了清嗓子。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以为是陛下终于被他们感动,要收回成命了。
“陛下口谕——”
小德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圣旨的开头,就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云州太守高坤,临危不乱,处置得当,有古之名臣风范,朕心甚慰……”
什么?!
裴文若的脑子嗡的一声。
防疫不力,导致瘟疫扩散到如此地步,这叫“处置得当”?
不但没有申斥,反而大加褒奖?
饶是他“圣君滤镜”深厚,在这一刻,他还是完全无法理解这第一步操作的深意。
“……为使云州上下,政令归一,戮力同心,共渡难关。朕,特授予太守高坤‘云州防疫全权节制之权’!”
“凡云州境内,一切军政要务、钱粮征用、官员任免,皆由高坤自行决断,无需上报朝廷,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钦此!”
当最后两个字落下时,整个养心殿外,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滞地跪在那里,脸上写满了茫然。
全权节制?
自行决断?
先斩后奏?
这道圣旨,等于是在法理上,给了高坤一个云州“土皇帝”的身份!
将百万军民的生杀大权,系于一人之手!
而这个人,还是一个在瘟疫爆发中负有不可推卸责任的庸官!
裴文若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第一次,对自己那套“大道至简,无为而治”的解读,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这步棋,他看不懂。
他完全看不懂了!
疯了!陛下一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