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6月30日，华盛顿mcI中心。
隔着电话听筒，鼎沸的人声像是潮水般涌来。林凡把话筒歪着头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手指间那支万宝龙钢笔转得让人眼花缭乱。办公室里那台笨重的大背头电视机被他调成了静音，画面里，大卫·斯特恩正站在那个铺着深蓝色桌布的选秀台后面，扶了扶眼镜。台下黑压压一片，尽是些穿着不合身西装的年轻面孔和眼神精明的经纪人，偶尔镜头扫过，还能看到几个球队管理层交头接耳，表情凝重。
“Rc，咱们这边什么情况了？”林凡对着话筒问，眼睛却瞟向桌上摊开的那几份球探报告。其中一页被人用黄色彩笔醒目地划了出来，一个东欧名字静静地躺在那里——亚历山大·帕夫洛维奇。
电话那头，Rc·布福德的声音夹杂着现场的背景杂音，有点断断续续：“老板，前面还算风平浪静。埃尔顿·布兰德稳稳当当地去了芝加哥，不出所料。史蒂夫·弗朗西斯那小子…嘿，看来是铁了心不想去温哥华（灰熊）报道了，正跟管理层扯皮呢，有得闹腾。”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翻看手里的资料，声音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诧异，“…等等，圣安东尼奥那边，波波维奇用他们那个57顺位，几乎是末段了，选了个…叫什么来着？马努·吉诺比利？阿根廷来的后卫？上帝，他们那帮球探是不是又跑到什么偏僻角落挖到宝贝了？”
林凡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一顿，笔尖在空白的便签纸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墨点。吉诺比利…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波波维奇那只老狐狸，眼光毒得很，总能在别人看不上的沙土里淘出真金。他心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点像是棋手看到对手下出一步意料之外的好棋，但很快又平复下来。这不影响他的布局。
“我们的目标，没变动吧？”林凡收回思绪，确认道。钢笔又开始在指间旋转。
“没变。就是那个乌克兰大个子，帕夫洛维奇。几个主流模拟选秀网站都把他排在二轮中后段，估计是觉得他太瘦，对抗不行。但我们自己的人反复看过录像，也派人去欧洲实地考察过，一致认为这小子手感是真的柔和，那一手投篮，在这个身高的大个子里算是顶尖货色。移动能力也还行，不是那种笨重型的。就是这身板…啧，跟个竹竿似的，得下狠功夫，像喂牲口一样给他堆肉增肌才行。”布福德语速很快，带着专业经理人的干练，“用咱们首轮第24顺位选他，说实话，是有点早，有点冒险，外界可能会觉得我们浪费签位。不过按目前的形势看，应该不会被截胡，能稳稳拿下。”
“早不早的，不重要。”林凡的语气没什么起伏，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个东欧名字上，“重要的是，他是我们需要的类型。斯隆教练的体系，内线必须能拉开空间。劳伊·奥特是个好球员，但他不年轻了，我们需要为未来做准备。帕夫洛维奇就是那颗种子，现在种下去，等着他发芽。盯紧点，别在阴沟里翻船，让人半路劫走了。”
“明白，老板。”布福德应道。
电话那头，选秀大会的背景音持续着，能隐约听到斯特恩宣布一个个名字，然后是或热烈或稀疏的掌声。林凡靠在宽大的皮质椅背上，耐心等待着。办公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窗外的洛杉矶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城市的轮廓。他能想象此刻mcI中心里的那种躁动不安，希望、焦虑、失望、狂喜，各种情绪在那些年轻人和他们家人脸上交织。他曾近距离感受过那种氛围。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但在等待中显得有些漫长。电话里传来布福德压低的声音：“快到我们了。” 紧接着，林凡清晰地听到了斯特恩通过电话扩音器传来的、略微失真的声音，带着那种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1999年NbA选秀大会，首轮第24顺位，洛杉矶快船队选择了…亚历山大·帕夫洛维奇，来自乌克兰。”
成了。
林凡心里那块小小的石头轻轻落了地。他无声地舒了口气，一直转个不停的钢笔也终于停了下来。虽然这只是个首轮末段的选秀权，选中的也不是立刻就能派上用场的即战力，更像是一张需要时间兑现的期货合约。但他很清楚，构筑一个能长久维持的王朝，光靠堆砌球星是远远不够的。这种着眼于未来、针对特定战术需求的投资，就像是往池塘里撒下的鱼苗，现在看着不起眼，但两三年后，也许就能收获惊喜。他仿佛能看到，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科比持球撕裂防守，吸引包夹后分球到外线，而这个如今还瘦弱的乌克兰大个子，能稳稳地接球，手起刀落，投中那些足以改变战局的三分球。
“选好了，老板。”布福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完成阶段性任务的轻松，“我马上联系帕夫洛维奇的经纪人，敲定夏季联赛的行程和合同细节。哦，还有，我们二轮那个签位，第52顺位，按您之前的指示，选了个本地孩子，德文·乔治，南加州大学出来的。身体素质没得说，跑跳能力出色，是个防守的好胚子，就是技术糙了点。我的想法是，先扔到发展联盟去打磨一两个赛季，看看能不能练出来。”
“行，这些事你处理就好。”林凡说完，挂断了电话。
听筒放回座机，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还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慢慢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洛杉矶无边无际的璀璨灯火，像一条流淌着的、由光和欲望组成的河流。选秀，只是漫长征途的第一步，像是棋盘上落下的一颗准备性质的棋子。真正的硬仗，马上就要打响——几天后，自由球员市场的大门就将轰然开启，那才是真正的斗兽场，充斥着赤裸裸的金钱博弈、天花乱坠的承诺和背地里的算计。
他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快速闪过球队的阵容名单。埃弗里·约翰逊，更衣室的定海神针，场上教练，合同还有一年，但得找个机会探探口风，看看有没有提前续约的可能；布鲁斯·鲍文，这个防守端的疯子，不惜命的牛皮糖，必须不惜代价留下，他是球队防守文化的基石；内线方面，凯文·卡托和马克·布朗特这两个蓝领苦力，至少得想办法留住一个，大本需要替补，需要有人帮他干那些脏活累活…还有那些潜在的引援目标，那些渴望戒指的老将，那些被其他球队低估的璞玉…千头万绪，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根本停不下来。
这个帕夫洛维奇，算是埋下的一颗种子。他投下的注码，是时间和耐心。希望这个远在乌克兰的小子，不会让他失望。毕竟，在这个联盟里，看走眼是常事，每一个选择都像是在赌博。
他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半杯水，一饮而尽。喉咙里的干涩感稍微缓解了一些。转身走回办公桌，拿起那份关于帕夫洛维奇的球探报告，又仔细地看了起来。窗外，洛杉矶的夜，还很长。而属于快船的赛季，从这一刻起，其实已经悄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