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雾还没散。上官孤云站在荒庙外,脚底踩着湿土,没往里走。
他绕到侧墙,用右脚在屋脊边缘轻点三下,留下三道浅痕。接着又退回来,在墙角一块青砖上划了一道短横,再斜拉两笔,形成一个倒三角加一竖的符号。
这是“他与慕容泽春”之间用的记号。意思是:此地不净,隔墙说话。
做完这些,他贴着断墙蹲下,手按在孤云剑柄上。蓝宝石贴着手心,凉的。
不到十息,西南方向的屋檐跳下一个身影。灰衣,瘦高,腰间挂着一排飞刀。那人落地无声,抬手将一枚铜钱弹进庙院中央,铜钱落地滚了半圈,停住。
他自己立刻后退十丈,靠在一棵枯树后。左手从袖中抽出一把飞刀,拇指在刀身来回摩挲三次。
上官孤云站起身,沿着墙根走过去。两人在一口废弃的井边碰头。井口塌了半边,里面黑乎乎的,看不出深浅。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上官孤云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慕容泽春没答话,先左右看了看,才说:“我一直在城东盯漕仓。听说你昨夜进了杭门内院,就猜你会往南撤。”
“你知道我被盯了?”
“不止被盯。”慕容泽春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条,“这是我在西巷马厩门口捡的。跟你昨天穿的那件衣服一样。”
上官孤云接过布条,看了一眼就塞进怀里。
“他们知道你的备用路线。”慕容泽春说,“而且不是普通探子能做到的。布置的人,懂反追踪。”
上官孤云点头。他已经想到了。
“我刚从义庄那边过来。”慕容泽春继续说,“血煞门的人回来了。”
“哪个义庄?”
“城西老槐义庄。夜里有人运棺材进去,天亮前空车出来。守门的是两个生面孔,走路姿势像练过鬼步,袖口有暗红纹路,那是血煞门药奴的标记。”
上官孤云眼神一沉。
“他们图什么?”他问。
“夺玄阴鼎。”慕容泽春低声说,“血煞老祖当年炼魔功的鼎,封印在杭州地下。钥匙是傲世真元。”
上官孤云盯着他。
“这不是我编的。”慕容泽春说,“消息来自一个逃出来的药奴。他被关在地牢三年,每天喂忘忧散。为了活命,他咬破舌头装死,趁换尸时爬出坑道。”
“你怎么找到他的?”
“他逃出来后,第一件事是去城南土地庙烧香。我正好在那儿等你,看见他跪着发抖,嘴里念‘恩人救我’。我问他恩人是谁,他说是你。”
上官孤云沉默几秒。
能说出“恩人”的,只有当年被他救下的那些药奴。这事没几个人知道。
“可信。”他说。
“还不止。”慕容泽春从怀里取出一张纸,“血煞门在城里设了三个点。义庄、漕仓、画舫。义庄最可疑。每晚子时都有黑衣人进出,扛着铁箱,箱子上有锁链,拖地的声音能传半条街。”
“有没有看到人脸?”
“没有。他们都戴面巾。但有一次风大,掀开一角,我看见那人脖子上有青色刺纹——那是血煞门核心弟子的标志。”
上官孤云手指轻轻敲着剑柄。
血煞门突然联合独眼大师卷土重来,目标直指玄阴鼎。而鼎的开启条件,竟是他的傲世真元。
这不像复仇,更像一场预谋已久的夺取。
“独眼大师为什么要帮他们?”他问。
“不清楚。”慕容泽春摇头,“但杭门最近调集了一批药材,全是寒性毒物。跟血煞门炼药的配方对得上。”
上官孤云眯起眼。
寒冰掌需要配合毒药才能发挥威力。如果独眼大师和血煞门合作,不仅能对付他,还能借血煞之力提升自己的武功。
一箭双雕。
“他们想引我出手。”上官孤云说。
“没错。”慕容泽春点头,“只要你在杭州露面,他们就能逼你动用傲世神功。一旦真元外泄,玄阴鼎就会感应。”
“所以现在不能硬闯。”
“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慕容泽春看着他,“义庄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仪式。据药奴说,他们要在月圆之夜打开封印。还有三天。”
上官孤云低头看着地面。
不能再等了。
但他也不能贸然行动。敌情未明,据点不清,一旦踏入陷阱,不只是他出事,整个计划都会崩。
他抬头。
“你回城东。”他说,“查漕仓的水道记录。看最近有没有异常排水或密道启用。”
“那你呢?”
“我去南市。”上官孤云说,“义庄外围我得亲自踩一遍。看守卫规律,找入口死角。”
“一个人去?”
“我不现身。”上官孤云说,“只观察。等摸清情况,三日后醉仙楼顶见。”
慕容泽春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他从腰间取下一把飞刀,递给上官孤云。
“带着。万一遇上近身战,比拔剑快。”
上官孤云没接。
“你的刀,你自己留着。”他说,“别忘了阳洁还在等你成亲。”
慕容泽春愣了一下,笑了。把刀收回刀鞘,抱拳一礼,转身跃上屋顶,几个起落消失在晨雾里。
荒庙前只剩上官孤云一人。
他站在原地没动。风吹起他的大氅,银丝云纹在雾中一闪。
三日后醉仙楼顶见,是个约定,也是个信号。只要他还活着,就会赴约。
他转身朝南市方向走。脚步很轻,贴着墙根移动。每一步都避开积水,不发出声音。
南市离这里两里路。穿过两条窄巷,一条菜市街,就能看到义庄的围墙。
他走得很慢。不是怕累,是怕快。
太快会暴露节奏,太慢会错过时机。他必须在巡逻间隙穿行,在视线盲区停留。
走到第三条巷口,他停下。前方十步,有个卖早点的摊子刚支起来。蒸笼冒着白气,遮住了半条路。
他本可以绕过去。但他没动。
因为蒸笼的热气里,闪过一道反光。很短,只有一瞬。像是金属,像是刀刃。
他眯起眼,往前走了五步,停在阴影处。
蒸笼被掀开,一个老头端出一屉包子。刚才那道光不见了。
但他知道,那不是锅盖的反光。角度不对。
他退后两步,从袖中摸出一颗铁珠,轻轻放在地上。铁珠滚了半尺,停住。
然后他弯腰,右手按地,真气缓缓注入。
孤云步运转,身形如烟,贴着墙根滑向另一侧小巷。
他没再看那个摊子。但他在心里记下了位置。下次经过,不会再走这条路。
他拐进旁边一条死胡同,踩着堆高的柴筐翻上屋顶。瓦片湿滑,他抓着屋脊稳住身体。
远处,义庄的黑墙在雾中若隐若现。他蹲下身,手按剑柄。蓝宝石贴着手心,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