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宝石的热度还在掌心蔓延。上官孤云蹲在屋顶,手指微微收紧。前方巷口有脚步声,很轻,但节奏不稳。他没有立刻动,而是将身体压低,顺着瓦片的斜面滑向另一侧。
来人走近了。独臂,披风破旧,刀柄上缠着半截布条。那人走到庙前,单膝跪地,从背后抽出一把弯刀,狠狠插进土里。刀身微颤,上面刻着一个“王”字。
上官孤云跃下屋脊,落在三丈外的石阶上。他没说话,只是盯着那把刀。
“是我。”萧勇抬起头,脸上满是风沙痕迹,“我找到他了。”
“王海豹?”上官孤云问。
萧勇点头。“他在杭州。和血煞门的人在一起。”
上官孤云走近两步,目光扫过那把染血的弯刀。“你怎么确定是他?”
“这把刀,是他当年用的副刃。”萧勇声音低沉,“十年前在漠北,他设伏,用毒砂迷了我的眼。我没防住,左臂被斩断。他烧了我的营地,让我在雪地里爬了三天。”
他说完,卷起左袖。断口处疤痕扭曲,像是被野兽啃咬过。
“我以为我会死。”萧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天晚上,起了沙暴。风像刀子一样刮脸。我以为没人会来。”
他停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囊。上面绣着一个“勇”字,针脚歪歪扭扭。
他抬眼看着上官孤云。“慕容泽春告诉我你在杭州。所以我就来了。”
“你想要什么?”上官孤云问。
“我要亲手杀了他。”萧勇的声音没有起伏,“但我不能连累她(拉雅)。如果我死了,没关系。但如果她因为我出事……我撑不住。”
上官孤云沉默了很久。他想起自己在广州城重伤坠落时,是邱倩嫣用银针封穴救了他。那时候他也以为自己会死。但他活下来了,不是因为武功高,是因为有人不肯放手。
“你不是一个人。”他说。
萧勇抬头。
“仇要报。”上官孤云看着他,“但不能莽撞。你现在状态不对,气息乱,你这样冲进去,不是报仇,是送死。”
“我知道。”萧勇低头,“可我已经等了十年。”
“我也知道。”上官孤云走过去,把手放在他肩上,“所以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布条。“这是慕容泽春给我的。上面的纹路和你这件披风一样。他是在马厩捡到的。血煞门的人经常在那里交接消息。”
“他们现在有三个据点:义庄、漕仓、画舫。”上官孤云继续说,“你带来的消息,和我掌握的情况对得上。王海豹很可能就在其中一处。”
“那我们现在就动手。”萧勇站起身。
“不行。”上官孤云摇头,“你现在去,只会打草惊蛇。他们既然敢让王海豹现身,就一定准备好了陷阱。我们要先摸清他的位置,再定出手时机。”
“可万一他跑了呢?”
“他不会跑。”上官孤云说,“血煞门要开启玄阴鼎,需要我的傲世真元。他们不会离开杭州。王海豹也不会走。他等这一天也很久了。”
萧勇慢慢坐下,抓起一把土,从指缝间漏下。
“你先留在这里。”上官孤云说,“这庙虽然破,但位置好,能看清义庄外围动静。我给你留下干粮和药。玉儿配的金疮药,能止血生肌。”
他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瓶,放在地上。
“等我查清楚入口和守卫规律,再来找你。”
“你要一个人去?”萧勇问。
“我潜行比你快。”上官孤云说,“而且我不容易被认出来。你不同,你是独臂,特征太明显。”
萧勇没再说话。他拿起那瓶药,看了看,收进怀里。
“你信我吗?”上官孤云突然问。
萧勇抬头。
“如果你不信,现在就可以走。”上官孤云说,“我可以自己查,找到王海豹后,再通知你。但如果你信我,就在这里等。等我回来。”
萧勇看着他,很久,终于点头。
“我信你。”
上官孤云转身,走向庙外小巷。他的大氅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弧线。
萧勇坐在原地,看着那瓶药。他拔开塞子,闻了闻,又轻轻合上。然后他抬头看向庙门口,上官孤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子深处。
他笑了下,把刀拔出来,插回背后。
庙外传来乌鸦叫声。天快黑了。
他站起来,走到墙角,从柴堆里抽出一根木棍,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又在圈外画了三个点。
这是他惯用的标记方式。一个代表目标,三个点代表可能的埋伏位置。
他盯着地面,手指轻轻敲着刀柄。忽然,他停下动作。耳朵微动。
巷子里有脚步声。很轻,但不是上官孤云的节奏。
他立刻熄灭地上残烛,翻身躲到神像后面,右手握住刀柄。
脚步声停在庙门口。
一片叶子飘进来,落在他刚才画的图上。被风卷起又甩出。巷口的乌鸦扑棱着飞走,墙头瓦片轻微一响。
赵婉儿站在屋顶,月白襦裙贴着脊背,银狐皮坎肩在夜风里微微扬起。她盯着庙内,没听见脚步声,也没看见人影,但地上那根木棍画出的标记让她心头一紧。
她认得那是萧勇的习惯:一个圈,三个点,代表目标与埋伏。
他还在等。可上官孤云已经走了。
她跃下屋脊,足尖一点地面,没有发出声音。一名药童提着灯笼从巷外走过,嘴里嘀咕:“刚才那人穿墨氅,银纹绣云,手里还握着一把古剑……说是独闯杭门去了。”
赵婉儿瞳孔一缩。
她转身就走,脚步极快。穿过两条暗巷,避开一队巡逻弟子,直奔杭门后墙。那里有一道隐秘机关阵,名为“冰锁阵”,一旦触发,地底寒毒会瞬间喷发,冻伤经脉。
她停在墙根,抽出青霜剑。蛛丝挂在石缝间,随风轻摆。她顺着气流方向看去,在三步外一块青砖上发现细微裂痕。那是阵眼所在。
剑尖轻挑,一道寒气凝成细刃,斩向铜线枢纽。咔的一声,机关失效。她翻墙而入,落地无声。
杭门内院灯火稀疏,唯有偏殿亮着烛火。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墨色大氅,长发束起,双手被铁链锁在柱上。那人低着头,正是上官孤云的模样。
赵婉儿呼吸一滞,她知道可能是陷阱,但她还是冲了进去。
破门声响起,屋内空无一人。只有墙上一面铜镜缓缓转动,七道光影投在地上,交织成阵。她察觉不对,正要后退,脚下地面突然塌陷。
她腾身跃起,袖中真气运转,冰心剑意护住周身。可就在半空,一张银白色细网从梁上垂落,缠住她的双足。那网极轻,却坚韧无比,触肤即冷,寒气顺着经络往上侵蚀。
她挥剑欲斩,剑未出鞘,身体已被拖下。
轰 ——
地面裂开,她坠入下方寒潭。潭水漆黑如墨,触体瞬间,四肢僵硬。她强运真气抵抗,可寒毒已侵入丹田,真气凝滞,指尖发麻。
她在水中挣扎,试图浮起,可寒蚕丝网越缠越紧。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光影晃动,只依稀看见岸上有人影走近。
独眼大师站在潭边,手中鎏金禅杖轻点地面。他低头看着水中女子,冷笑:“赵家千金,果然重情轻命。你既来了,便替我传个话,上官孤云若想救你,明日午时,独自来此。”
赵婉儿嘴唇微动,想说话,却吐不出半个字。寒毒封住了她的喉咙。她最后看到的,是头顶洞口渐渐合拢,黑暗彻底吞没一切。
……
漕仓外,夜风刮过芦苇丛。
上官孤云刚靠近岸边,忽然听见扑通一声,一只白羽信鸽跌落在他脚前。翅膀残缺,血迹斑斑,只剩半片羽毛还连着骨架。
他蹲下,从翅根处解下布条。
布条一角绣着“婉”字,颜色发暗,像是干涸的血迹。他捏住布条,闭目凝神,运转傲世神功探查残留气息。一丝熟悉的真气波动传来,清冽如雪,带着雪山派独有的寒意。
“是婉儿”。
他猛地睁眼,站起身,将布条塞入怀中。右手一扯,腰间大氅上的银纹披风撕下,随手绑在左臂。这是他动手前的习惯,卸去累赘,准备厮杀。
他朝着杭门方向奔去,速度越来越快。途中一棵古松横在路中,他抬掌劈出,掌风呼啸,树干从中断裂,轰然倒地。
第二棵拦路松出现在岔口,他未减速,右掌再出,劲力如刀,树身炸裂,木屑四溅。
第三棵松树旁站着两名杭门弟子,手持长枪,喝令停下。他不答话,左手一挥,银纹披风甩出,击中左侧弟子咽喉。那人闷哼一声,倒地不起。右侧弟子挺枪刺来,他侧身避过,右手扣住枪杆,顺势一拉,对方扑上前,他膝盖顶出,正中胸口,那人仰面摔出,撞断矮墙。
他不停步,继续前行。每一步都踏得极重,地面微颤。他体内傲世真元急速流转,经脉滚烫,双眼发红。
他知道独眼大师在设局,他也知道这可能是调虎离山,但他不能不管。
赵婉儿为了他闯进杭门,现在被困,生死不明。其他人呢?欧阳青青、西方玉、……她们若是也贸然行动,会不会一个个落入圈套?
他不允许。
谁动他身边的人,他就让谁付出代价。
杭门高墙已在视线尽头,灯笼一排排亮着,守卫比往常多出三倍。大门紧闭,门环上挂着新锁链。
他停下脚步,站在百步之外,右手缓缓抬起,掌心朝前,傲世掌的气息开始凝聚。
空气中传来细微的噼啪声,像是冰层将裂。他的手掌泛起一层淡金色光晕,那是傲世神功第二重的征兆。
他不需要潜入,他要正面破门。
第一掌推出,气浪席卷,门前石狮震得移位半尺,尘土飞扬。
第二掌加力,门板发出呻吟,锁链崩断一根。
第三掌蓄势待发,全身真气汇聚掌心,金光暴涨。
就在这时,杭门顶层窗户打开,一道身影出现。
独眼大师立于窗前,手中提着一人。那人穿着月白襦裙,银狐皮坎肩,长发散乱,双目紧闭。
赵婉儿。
她被拎着衣领悬在半空,脚下就是十丈高墙。
独眼大师开口,声音清晰传来:“上官孤云,你若再进一步,我就让她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