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豹的黑气在半空翻滚，像一团烧不透的煤渣。萧勇握着断刀站在前头，虎口裂开的地方还在往下滴血。他没去擦，眼睛盯着那团越来越大的黑影。
街边药摊的碎药材被风卷着打转。王艺坐在石阶上，手里攥着那块染血的帕子。她看着萧勇的背影，肩膀绷得死紧，右臂上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大片。
拉雅站在上官孤云旁边，弓已经搭上了箭，手指扣得很深。她眼角扫到王艺动了。
王艺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她的裙角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发黄的里衬。她弯腰捡起地上一块干净些的布片，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打开是些褐色粉末。
“别过去。”拉雅出声。
王艺没停。
她穿过散落的兵器残片，走到萧勇身后五步远的地方。萧勇听见脚步声，侧头看了一眼。他看见王艺的脸，还是十年前雪夜里的模样，只是眼下多了层青影。
他想开口让她走，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王艺跪下来，把布条按在他肩后。血已经凝了一层，新渗出来的热乎乎地沾在她手上。她咬着下唇，用力缠紧。
萧勇身体一僵。他想甩开，但没动。他记得这双手。当年也是这样，轻轻碰他的伤口，连呼吸都放慢了。
“你……”他低声道，“不该来。”
王艺没抬头，手还在绕布条。“我知道你恨我爹。”她说，“但我不是他。”
黑气突然压低，像要落地。上官孤云喝了一声：“小心！”
萧勇猛地抽身，把王艺推开。他自己也踉跄了一下，膝盖磕在地上。王艺摔在一堆碎瓦里，手肘蹭破了皮，但她立刻爬起来，又往前凑。
“包扎完再走。”她说。
萧勇看着她。她脸上有灰，额角还带着之前被石头划的伤。血干了，结成一条红痕。她的眼睛很亮，不像怕事的人。
他抬起左手，示意她继续。
王艺重新蹲下，把布条系了个死结。她的手指碰到他手臂上的旧疤，顿了一下。那是王海豹留下的刀痕，横贯整条上臂。
“小时候我见过一次。”她说，“那天晚上，你们村子着火，我躲在山沟里看。你一个人跑出来，后面追着好多人。”
萧勇没说话。
“我以为你死了。”她声音轻了些，“后来听说你活下来了，我还偷偷高兴过。”
黑气又开始旋转。王海豹站在三丈外，双手举天，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他的衣服还在冒烟，麻藤粉让他的动作比刚才慢了不少。
拉雅走近几步，低声对萧勇说：“她是你仇人女儿。”
萧勇点头。
“你还让她碰你？”
“她不是来杀我的。”萧勇说，“她是来救人的。”
王艺站起身，退了两步。她看着萧勇，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出三个字：“你小心点。”
说完她转身往人群那边走。脚步有点晃，像是腿软了。
萧勇看着她的背影。她走路的样子和小时候不一样了。那时候她缩着肩，低着头，像只怕人的小猫。现在她走得直，哪怕膝盖破了也没停下。
他忽然觉得胸口闷。
“别再往前了。”他对着她的背影说。
王艺脚步一顿，没回头，点了点头。
拉雅盯着她离开的方向，手一直没松开弓弦。她没说话，但眼神变了。刚才还是警惕，现在多了点别的东西。
上官孤云站在边上，看了眼萧勇，又看了眼王艺。他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眼里有点轻松的意思。
王海豹的黑气终于成型了。一头三丈高的巨兽立在街上，头似狼，身如熊，浑身冒着黑烟。它张嘴吼了一声，地面裂开一条缝。
萧勇拔出插在地上的断刀，站到上官孤云身边。
“这玩意儿能打？”他问。
“打不死就躲。”上官孤云说，“反正它动得慢。”
“我不躲。”萧勇说，“我得让它知道，有些账不是十年就能算了的。”
王海豹站在巨兽身后，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王艺身上。她已经退到街角，靠着一面墙坐着，手里还抓着那块帕子。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抬手，一掌拍向自己胸口。
巨兽发出一声咆哮，冲了上来。
上官孤云双剑齐出，迎上去砍它腿。拉雅一箭射向它眼睛，被它抬爪挡开。萧勇等它靠近，猛地跃起，断刀劈向它脖颈。
刀卡住了。
黑气缠住刀身，往回扯。萧勇用力拽，差点被拖倒。
王艺看见他被拉得前倾，脱口喊了声：“当心！”
这一声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萧勇扭头看了她一眼。她正扶着墙站起来，脸色发白，但眼睛一直盯着他。
他收回视线，双脚蹬地，猛力一抽。断刀脱困，带出一串黑雾。
巨兽转身扑向王艺那个方向。
“找死！”萧勇怒吼，冲过去拦在它前面。
刀光一闪，他左肩又被划开一道口子。血喷出来，溅在旁边的墙上。
王艺冲了过来。她没有武器，手里只有那块帕子。她扑到萧勇身边，把帕子按在他肩上。
“你走开！”萧勇吼。
“我不走！”她喊回去，“你要死了怎么办！”
王海豹在远处冷笑：“好啊，我王海豹的女儿，为了个废人跟我作对？”
王艺抬头看他：“爹，你收手吧。”
“收手？”王海豹一步步走过来，“你让我收手？我被人追杀十年，断手毁名，你现在让我收手？”
“那你也不能杀人！”王艺说，“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你还是我爹吗？”
王海豹脸色铁青。他抬起手，掌心黑焰跳动。“你再说一句，我就烧了你这张嘴。”
萧勇把王艺拉到身后。“要动手冲我来。”他说，“她跟你不一样。”
“她流的是我的血。”王海豹说。
“但她心不是你的。”萧勇说，“她比你干净。”
王海豹怒极，双手猛然下压。巨兽张嘴，一口黑气喷向三人。
上官孤云飞身撞开萧勇，拉雅一把抱住王艺滚向墙角。黑气砸在地上，炸出一个坑。
灰尘散开时，王艺发现自己躺在拉雅怀里。她推开对方，爬起来就往萧勇那边跑。
萧勇被气浪掀翻，靠在断墙边咳血。他的断刀掉在两步外，手伸过去够不到。
王艺冲到他身边，捡起刀递给他。
他们的手碰到一起。
都很抖。
萧勇接过刀，没看她，只说了句：“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道谢。
王艺鼻子一酸。她想说话，但说不出。她只能看着他重新站起，刀尖拄地，慢慢挺直腰。
黑气巨兽还没消散。王海豹站在原地，胸口起伏。麻藤粉的效果还在，他的动作依旧迟缓。
“你走不动了。”上官孤云说，“你撑不了多久。”
“那就拼到死。”王海豹说。
他双手结印，巨兽再次扑来。
这一次，三人不再分散。萧勇守中路，上官孤云游走侧翼，拉雅在后方放箭。
王艺站在街边，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染血的帕子。她看着萧勇每一次挥刀，每一次被震退，每一次重新站起。
她忽然往前跑了两步。
“萧勇！”她喊。
萧勇回头。
“你答应我，别死。”她说。
萧勇看着她，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身，迎向冲来的巨兽。
刀光与黑气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