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勇靠在椅背上,手还握着王艺的手。屋外天光已经大亮,医馆的门被风吹开一条缝,药柜上的瓷瓶轻轻晃了一下。
上官孤云站在院中,抬头看了眼天空。雨停了,云层裂开一道口子,阳光照下来,落在他肩上的大氅上。他没进屋,也没去看王艺。他知道现在谁都帮不了萧勇,除了时间。
他转身走向后院的静室。
门是关着的,他推门进去,屋里只有张木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放着孤云剑,剑鞘上沾着干掉的泥点。他坐下来,伸手摸了下剑柄,手指在上面划了一圈。
外面没人说话,也没人走动。整个据点安静得有点过头。
他已经在这坐了快一个时辰。没人来打扰,也没消息传进来。西市那边没人回来,根露兰也没动静,邱倩嫣一直在医馆守着王艺。所有人都卡在原地,等一个能打破僵局的东西。
他需要情报。
不是猜测,不是推测,是实打实的消息——血煞门到底藏在哪,背后是谁在撑腰,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盯着剑不出声。
就在他准备起身去查一遍昨晚留下的线索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急促的、带着喘息的那种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啪的响。
门被推开。
慕容泽春冲了进来,衣服上全是泥,裤脚撕了一道口子,脸上有擦伤,头发乱糟糟的。他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卷布帛,直接扔在桌上。
“拿到了。”他喘着气说,“我跟了三天,终于摸到他们的线。”
上官孤云没动,眼睛盯着那卷布帛。
“你先说。”他说。
慕容泽春走到桌边,拿起布帛摊开。上面画着几条歪歪扭扭的路线,还有一些标记,像是驿站、山口、水道。有些地方用红点圈出来,旁边写着字:**“三更交货”“人货同出”“银六百两”**。
“我在城南盯了一个多月,发现有个灰衣人每晚子时都会去西市后街的老井。”慕容泽春指着其中一个红点,“他下去一趟,最多半个时辰就上来。我试过跟踪,但井底有暗道,岔路太多,我没敢深追。”
上官孤云点头。
“后来我换了法子。我不跟人,我跟货。”慕容泽春继续说,“我发现每隔两天就有骡车从西市出发,往北走,经过七星岗,最后消失在荒坡后面。我一路跟着,发现他们在废弃驿站设了个中转点。”
“驿站?”上官孤云问。
“对。表面看是个废地,实际上底下有人。我半夜潜进去,看见几个黑衣人在搬箱子,里面装的是药粉、铁链、还有带血的布条。他们说话很小心,但我听到一句——‘老巢那边催得紧’。”
上官孤云眼神一动。
“老巢?”他重复了一遍。
“对。而且不是本地话,是岭南西边那边的口音。”慕容泽春压低声音,“我还偷听到一个名字——‘铜护’。他们说‘银护已经进了广州,今晚接头’。”
“铜护……”上官孤云低声念了一遍。
这个名字他听过。杭门独眼大师的弟子,早年在血煞门混过,后来失踪了。没想到现在又冒了出来。
“这不是普通的残党。”慕容泽春说,“他们是有人指挥的。背后有个更大的地方在收容他们,提供物资,安排路线。这个驿站只是中转站,真正的窝点还在更深的地方。”
上官孤云伸手点了点图上那个废弃驿站的位置。
“这里离西市不远,又有秘道相连。”他说,“如果井底真通地下,那他们完全可以用这条线把人和东西运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我已经让人盯着驿站了。”慕容泽春说,“只要他们再动,我们就能顺藤摸瓜。”
上官孤云没立刻回应。他在想另一个问题。
账册。
之前在密道里找到的那本册子,上面记着几笔交易,地点都集中在西郊一带。当时以为是普通买卖,现在看来,那些交易很可能就是通过这个驿站完成的。
两条线对上了。
他抬头看着慕容泽春:“你确定这个驿站是活的?不是空壳?”
“我亲眼看见他们运东西。”慕容泽春说,“而且不是一次。这三天我来回跑了四趟,每次都有新动静。前天夜里还来了辆马车,下来两个人,穿的都是普通百姓衣服,但走路姿势不对——是练家子。”
上官孤云站起身,走到桌前仔细看那张图。
“你能认出那两人吗?”
“一个高,一个矮。高的那个左肩比右肩低一点,像是受过伤。矮的那个右手小指缺了一截。”
上官孤云眼神一沉。
他认识这种特征。
“豹门的人。”他说。
“什么?”慕容泽春一愣。
“五豹里的花豹和雪豹。”上官孤云说,“王海豹的徒弟。按理说王海豹死了,他们该散了才对。结果他们不仅没跑,还进了这个驿站。”
“你是说……”慕容泽春皱眉,“血煞门和豹门残部勾结了?”
“不止。”上官孤云摇头,“是有人把他们聚在一起。王海豹活着的时候,和血煞门是对头。现在他死了,他的徒弟却跟血煞门的人在一个地方搬货——除非有人逼他们,或者……有人给了他们好处。”
“谁有这个本事?”慕容泽春问。
“能让杭门收留血煞余孽,能让豹门残部听命行事,能在广州城里挖出这么多暗道。”上官孤云慢慢说,“这个人不简单。”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慕容泽春看着上官孤云:“你打算怎么办?直接杀进去?”
“不行。”上官孤云摇头,“我们现在只知道驿站是中转点,不知道窝点在哪。要是贸然动手,打草惊蛇,后面的线就断了。”
“那你打算等?”
“等确认。”上官孤云说,“我要知道他们到底要把东西运去哪。还有——铜护今晚要接头,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你是想抓活的?”
“最好是。”上官孤云说,“只要抓到一个开口的,我们就能知道更多。”
慕容泽春点头:“我再去盯一趟。今晚子时,他们会在西市后街碰面。我可以提前埋伏,等他们露面就动手。”
“别轻举妄动。”上官孤云说,“你只负责监视,不要现身。等我安排好再行动。”
“可时间不等人。”慕容泽春急了,“万一他们今晚就把人转移了呢?”
“那就让他们转移。”上官孤云说,“我们不拦,我们跟。”
慕容泽春一愣。
“你是想顺着他们找到老巢?”
“对。”上官孤云点头,“我们现在最缺的不是敌人,是方向。这个驿站就是钥匙。只要他们动,我们就动。”
他看向窗外。
阳光已经铺满了院子,风吹动檐下的铜铃,发出叮的一声响。
“我已经让留守的人准备好了。”他说,“只要驿站那边有动静,我们就派细作跟上去。不近身,不交手,只盯路线,记标记。”
“你要亲自去?”
“暂时不去。”上官孤云说,“我得留在城里。萧大哥那边还没缓过来,拉雅姑娘一个人撑不住局面。我一走,整个据点就散了。”
“那你让我一个人盯?”
“不是你一个人。”上官孤云说,“我会调人配合你。露兰熟悉西市,让她从地面走。嫣儿那边一旦腾出手,也会支援。”
“可她还在医馆……”
“我知道。”上官孤云打断他,“但现在我们只能这样。情报有了,方向也有了,接下来就是一步步走实。”
慕容泽春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行。我听你的。”
上官孤云看了他一眼:“你累了,去休息一下。今晚可能要熬夜。”
“我不累。”慕容泽春摆手,“我还能撑。”
“你脸上的伤得处理。”上官孤云说,“别感染了。”
慕容泽春抬手摸了下脸上的擦伤,笑了下:“这点伤算什么。当年我在漠北追人,七天没合眼,照样能把飞刀插进对方喉咙。”
上官孤云也笑了:“那你现在不如当年了。”
“是不如了。”慕容泽春咧嘴,“年纪大了,跑两步就喘。”
两人笑了一声,气氛松了下来。
上官孤云重新看向那张图。
“记住。”他说,“今晚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动手。我们等的是更大的鱼。”
“明白。”慕容泽春点头,“我就是个影子,不会让他们发现。”
“好。”上官孤云说,“去吧。睡一觉,养足精神。”
慕容泽春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
“对了。”他说,“我回来的时候,在东街口看见一辆马车,车帘是灰的,上面有个黑圈标记——和驿站箱子里的一样。”
上官孤云眼神一凝。
“车往哪去了?”
“进了南巷,拐了两个弯,不见了。”慕容泽春说,“我没追,怕暴露。”
上官孤云盯着桌面,手指轻轻敲了两下。
“它还会出现。”他说,“只要他们还在运货,就会再来。”
慕容泽春点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上官孤云一个人。
他站在桌前,看着那张图,目光落在废弃驿站的标记上。
风吹进门,吹动了布帛的一角。
他伸手按住。
然后他从腰间抽出一张纸条,是昨天根露兰留下的,上面写着几个字:**“井边有人。”**
他把纸条放在图上,正好盖住驿站的位置。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换岗的人。
他没回头。
他知道,从今天开始,事情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