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宗主亲赐的青色玉牌,忘忧的身份在青岚宗内悄然发生了转变。她依旧住在落云峰那间简陋的石屋,但不再需要参与外门弟子的集体劳役和基础课业。每日清晨,她便可持牌穿过层层岗哨,踏入位于主峰半山腰、被淡淡灵雾笼罩的阵堂区域。
阵堂与喧嚣的传功堂、丹鼎堂不同,环境极为幽静。青石板路蜿蜒于苍翠的竹林与奇石之间,沿途可见一些依山而建的静室和亭台,偶尔有身着阵堂服饰的弟子匆匆走过,神情专注,甚至带着几分痴迷,对忘忧这个陌生面孔投来的目光也多是淡漠与疏离。
玄玑真人并未亲自教导她,只是指派了一名姓周的中年执事弟子负责引领。周执事面容刻板,言语简洁,公事公办地交代了阵堂的规矩:外堂藏书阁可凭令牌自由出入,内堂及核心区域严禁擅闯;可观摩弟子演阵,但不得打扰;有疑问可记录,每旬可集中询问一次。
这与其说是栽培,不如说是圈禁式的观察。忘忧心知肚明,面上却恭敬应下,表现得如同一个骤然获得天大机缘、既兴奋又惶恐的低阶弟子。
外堂藏书阁是一座三层木楼,飞檐翘角,古意盎然。其内藏书浩如烟海,远超外门藏经阁,从最基础的《阵道初解》、《符文纲要》,到较为高深的《五行阵变论》、《星辰引灵阵图》,应有尽有。然而,真正核心的传承与秘典,显然不在此列。
忘忧如同久旱逢甘霖,立刻沉浸其中。她不再需要伪装对基础知识的“悟性”,可以光明正大地汲取这个世界的阵法体系。以她千万世积累的、对能量本质和规则运用的恐怖认知为根基,学习这些“新”知识,速度堪称一日千里。她往往只是指尖拂过书页,目光扫过那些复杂的阵图与符文,其内在原理、能量流转的关窍、乃至可能的缺陷与优化方向,便已了然于胸。
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藏书阁安静的角落,一坐便是一整天,偶尔会拿起一枚空白玉简,看似吃力地刻录下一些“读书心得”——实则是她针对九转青岚阵可能存在的薄弱环节,推演出的几种极其隐晦的加固与预警方案雏形,但用语极其浅显,夹杂着大量不确定的猜测和疑问,完美符合一个初学者的身份。
周执事每隔几日会来查看她的进度,见她只是埋头苦读,刻录的也都是些粗浅见解,警惕之心渐渐放松,只当她是个格外用功但天赋有限的幸运儿。
然而,平静的表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忘忧在阅读和观察中,敏锐地察觉到阵堂内部一种微妙的气氛。几位核心弟子似乎行色匆匆,眉宇间带着隐忧,彼此间的交流也透着几分谨慎。有两次,她深夜离开藏书阁时,隐约感知到阵堂深处传来极其微弱的、不正常的灵力波动,那波动带着一丝熟悉的阴寒,与林风密室中的气息同源,却更加隐晦和强大。
幽冥教的渗透,远未停止,甚至可能触及了阵堂的核心层。
这一日,忘忧正在翻阅一本关于大型护山阵法灵力节点平衡的典籍,忽然听到不远处两名阵堂内门弟子的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蕴灵谷东侧的三号辅阵眼,前日巡检时发现灵力流失又加剧了!玄玑师叔亲自去查看,也未能找出根源。”一个声音带着焦虑。
“唉,可不是吗!宗主前日还传讯询问大阵情况,据说……据说幽冥教近期在边境活动频繁,恐怕大战不远了。若是护山大阵出了问题……”另一个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担忧。
“嘘!慎言!此事机密,不可外传!”
两人匆匆离去。
忘忧握着书卷的手微微一顿。三号辅阵眼……灵力莫名流失……这与她之前根据典籍和地脉走向推测出的、可能被“阴蚀阵”影响的节点之一,完全吻合!林风虽除,但他布下的暗手仍在持续发挥作用,而且,一定有更高层级的内奸在维持甚至加强这种侵蚀!
危机迫在眉睫!必须尽快将预警和初步的解决方案递出去,但绝不能暴露自己。
她沉思片刻,心中有了计较。接下来几天,她刻意在周执事前来时,捧着那本《阵法节点平衡浅析》,眉头紧锁,喃喃自语:“奇怪……若是地底阴脉有变,是否会影响灵眼供给?就像水渠源头被污,下游自然枯竭……可这该如何验证呢?”她将疑问写在玉简上,字迹稚嫩,充满了不确定的猜想。
周执事起初不以为意,但次数多了,又联想到近期阵堂遇到的棘手问题,心中不免一动。他将忘忧这些看似异想天开的“笔记”例行呈报给了玄玑真人。
玄玑真人正为阵眼灵力流失之事焦头烂额,看到这些零碎的、角度奇特却隐隐切中要害的猜想,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下,竟真的派人按照忘忧提示的、极其隐晦的方向去探查蕴灵谷东侧的地脉。
三日后,一名弟子仓皇来报:“师叔!不好了!三号辅阵眼下方三丈处,发现了一处新近布下的‘噬灵蛊’!正在疯狂吞噬阵眼灵力!”
玄玑真人大惊失色,立刻前往,果然挖出了数只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布满诡异纹路的蛊虫!若非提前有了方向,极难发现!他惊怒交加,立刻下令彻查阵堂上下,同时,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个仍在藏书阁角落“苦读”的外门弟子。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深深的探究!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呢?这个忘忧,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立刻下令召见忘忧。
忘忧心中平静,她知道,关键时刻到了。能否取得玄玑真人有限的信任,在此一举。她整理了一下衣袍,随着传令弟子,再次走向那座肃穆的阵堂正殿。殿外,山风呼啸,云海翻腾,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