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堂正殿内,气氛比上次在戒律堂时更加凝重。玄玑真人没有坐在主位,而是负手立于殿中,面前悬浮着一面巨大的水镜,镜中光影流转,正是青岚宗护山大阵“九转青岚阵”的灵络虚影图。此刻,图中代表蕴灵谷区域的光线明显黯淡,且隐隐有黑色秽气缠绕,正是被“噬灵蛊”侵蚀的征兆。
忘忧垂首立于殿下,能清晰地感受到玄玑真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目光中充满了审视、震惊,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灼热。
“忘忧,”玄玑真人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你之前那些关于地脉与阵眼关联的猜想,并非空穴来风。三号辅阵眼之下,确实发现了‘噬灵蛊’!你……究竟是如何想到的?”他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一次巧合是运气,两次、三次精准的“猜测”,就绝非偶然了!
忘忧抬起头,脸上适当地露出几分后怕和茫然,声音微颤:“回师叔,弟子……弟子也不知。只是近日读书,见书中提及地脉如人体经络,阵眼如穴窍,便胡思乱想,若经络淤塞,穴窍自然枯竭。又联想到林风师兄之事,心中恐惧,便……便胡乱记下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万万没想到……”她将一切归功于“胡思乱想”和“恐惧催生的直觉”,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侥幸存活般的惶恐。
玄玑真人死死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丝毫破绽。眼前这少女,资质平庸,气息微弱,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低阶弟子。可偏偏是她,接连点破了连他都一时未能察觉的致命隐患!这简直匪夷所思!
“不着边际的想法?”玄玑真人深吸一口气,指向水镜中那片黯淡的区域,“就是你这不着边际的想法,救了三号阵眼!若再晚发现几日,阵眼灵力被吸干,蕴灵谷这块阵基必将受损,届时大阵威力骤降,后果不堪设想!”
他语气激动,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一丝挫败。自己钻研阵法数百年,竟不如一个外门弟子的“直觉”敏锐?
“弟子……弟子只是侥幸。”忘忧再次低头。
“侥幸?”玄玑真人摇头,目光复杂,“若真是侥幸,那你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他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宗门大阵,确已千疮百孔,内忧外患!林风不过是个马前卒,真正的黑手,隐藏极深,且手段高超。如今敌暗我明,宗门危在旦夕!”
他看向忘忧,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忘忧,我不管你是真有机缘,还是另有隐秘。如今宗门正值用人之际,你既有此……‘灵觉’,便不能再置身事外。从今日起,你暂入阵堂内堂,协助老夫梳理阵图,排查隐患!你可愿意?”
这是要将她彻底纳入核心圈子,既是重用,也是更严密的监控!
忘忧心中雪亮,这正是她需要的契机。她脸上露出受宠若惊又忐忑不安的神情:“弟子……弟子资质低微,学识浅薄,恐难当此重任……”
“无需你布阵破敌!”玄玑真人打断她,“只需你用你这份‘灵觉’,帮老夫找出大阵还有哪些我们未曾察觉的暗伤!找出那些蛀虫可能下手的地方!这,或许比十个金丹修士的力量更为重要!”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阵堂都剧烈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刺耳的警钟声响彻云霄,一声接着一声,急促得让人心悸!
“敌袭!护山大阵遭受猛烈攻击!”一名弟子惊慌失措地冲进殿内禀报!
玄玑真人和忘忧脸色同时一变!这么快?!
两人迅速冲出大殿,只见天空之上,原本透明的护山大阵光罩此刻剧烈波动,泛起一圈圈涟漪,光罩之外,黑云压顶,魔气滔天!数十道散发着强大气息的黑影,正在疯狂攻击大阵!为首的三人,气息赫然达到了金丹后期巅峰!更有一道隐于黑云深处的气息,如渊如狱,令人心胆俱寒,至少是元婴期老魔!
幽冥教,竟然提前发动了总攻!而且攻势之猛,远超预料!
“不好!他们选择的是蕴灵谷方向!那里阵基受损,最为薄弱!”玄玑真人目眦欲裂,身形一闪,便要冲向阵眼核心控制室。
然而,又是一声更加恐怖的巨响!蕴灵谷方向的光罩,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在一片密集的攻击下,猛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狂暴的魔气如同决堤洪水,汹涌而入!
“阵破了!蕴灵谷阵眼被破了!”绝望的呼喊声四处响起。
整个青岚宗瞬间大乱!弟子们惊慌奔逃,长老们纷纷御剑升空,与涌入的魔修战作一团,剑气纵横,法术轰鸣,场面瞬间失控!
玄玑真人被两名金丹魔修拦住,一时脱身不得,急得怒吼连连。
忘忧站在殿前,狂风吹拂着她的衣发,魔气带来的阴冷刺骨。她看着天空那巨大的缺口,以及如潮水般涌来的幽冥教修士,眼神冰冷。果然,内奸不止一个,而且地位极高,才能如此精准地把握住大阵最脆弱的时机和地点!
“主人!怎么办?大阵一破,青岚宗根本挡不住啊!”小光球焦急万分。
忘忧没有回答。她的目光飞速扫过天空那破碎的阵法和地面混乱的战局,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千万次战场积累的经验瞬间复苏。硬拼是死路一条,必须利用现有条件,制造变数!
她突然转身,冲向阵堂侧殿的一间存放备用阵旗和基础材料的库房。守库弟子早已不知逃往何处。她凭借这些日子在藏书阁的记忆,迅速找出十几面制式的“聚灵阵旗”和几块品质一般的“导灵玉”。
“忘忧!你要做什么?!危险!快随弟子去避难!”周执事满脸是血地冲过来,想要拉她。
忘忧看也没看他,双手如穿花蝴蝶般舞动,体内那点微薄的灵力被催发到极致,按照一种极其古老、甚至有些违背常理的阵图布置,将阵旗飞速插在阵堂大殿周围的几个特定方位,并将导灵玉嵌入地面缝隙。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与其实力完全不符的精准与韵律感。
周执事看得目瞪口呆,这手法……他闻所未闻!
“这不是聚灵阵!你在布什么?!”他惊骇道。
忘忧没有理会,最后一枚导灵玉嵌入,她咬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滴在阵眼中心。嗡——!一道微弱却坚韧的淡金色光膜,以阵堂大殿为中心,骤然升起,虽然范围不大,却将汹涌而来的魔气暂时阻隔在外!光膜之上,符文流转,隐隐与远处破损的主大阵残留的灵络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这不是攻击阵法,也不是防御大阵,而是一种极其偏门的“灵络共鸣阵”!作用只有一个——短暂地强化和引导一定区域内尚未完全崩溃的主阵残存力量,形成一个小范围的庇护所,并像灯塔一样,为宗门内尚未失去战意的人指引方向!
这阵法,早已失传,是忘忧在某个古老修真文明的遗迹中学到的小技巧,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虽然这光膜在元婴老魔面前不堪一击,但此刻,却为混乱的战场提供了一个喘息之机!附近一些被冲散、陷入绝望的弟子,看到这突然升起的金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向阵堂汇聚而来!
空中正与魔修苦战的玄玑真人,瞥见下方升起的奇异金光和那熟悉的身影,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那是……共鸣阵?!她怎么会……”
就连黑云深处,那道一直未动的恐怖气息,也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一道冰冷的神念扫过阵堂方向。
忘忧站在光膜之内,脸色因灵力透支而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她抬起头,望向空中那最深沉的黑暗,目光平静无波。
她这微不足道的力量,或许改变不了战局,但至少,撕开了绝望的一角,点亮了一簇微弱的火焰。而这,往往就是逆转的开始。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真正降临。她的疲惫,在这生死一线的战场上,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如此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