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昨日微服出宫,竟……竟被人发现在如意馆内,与几名清秀小馆厮混,醉得不省人事!”
“据说衣衫不整,场面不堪入目!”
“难怪太子多年来身边无一姬妾,连陛下赏赐的美人都被冷落一旁,东宫早有传言说殿下有龙阳之好,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流言蜚语,绘声绘色,细节详尽得仿佛亲眼所见。
结合太子过往不近女色的“异常”表现,此事似乎变得“铁证如山”。
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
以谢太傅、魏太傅为首的一干清流老臣,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他们本就觉得太子德行有亏,难堪大任,如今竟闹出如此伤风败俗、玷污皇室颜面的丑闻,更是怒不可遏。
几人联名上奏,言辞激烈,称“储君失德,动摇国本”,强烈要求陛下废黜太子,另择贤明!
“陛下!太子行此苟且之事,辱没祖宗,玷污朝纲,若不严惩,何以正视听,安天下?!”谢太傅须发皆张,声音悲愤。
然而,在这片口诛笔伐声中,有一个人却显得有些沉默,甚至可以说是冷静得反常——正是素来以刚直敢言、对太子批判最力的御史刘昌龄。
他并未像往常一样,率先站出来对太子的“罪行”进行最猛烈的抨击。
他只是皱着眉,听着同僚们的慷慨陈词,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让原本期待他带头冲锋的清流同僚们颇感意外,连德妃背后操纵此事的郑氏一族也暗自纳闷:这刘昌龄,转性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刘昌龄此刻心中正充满了疑虑。
断袖?龙阳之好?若在数月前,听闻此等消息,他定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并立刻上书请求废太子。
毕竟,那时的太子在他眼中,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做出任何荒唐事都不足为奇。
可如今……回想起这几个月来,太子对他女儿那份近乎偏执的、甩都甩不掉的纠缠,那每日雷打不动的“墙头晨课”,那夜半隔窗的笨拙承诺,那为了接近宝儿甚至跑去太医院学辨认草药弄得满手是伤的样子……
一个沉溺于男风、对女子毫无兴趣的人,会如此费尽心机、不顾颜面地去追求一个姑娘吗?
刘昌龄捻着胡须,心中暗自摇头:这事,透着古怪。他决定暂且观望,不急于表态。太子的改变或许微不足道,但这份对宝儿的执着,却不似作伪。
与此同时,后宫与前朝的其他势力也迅速做出了反应。
皇太后闻讯,又惊又怒,但更多的是对孙儿的维护。
她立刻召来自家兄弟,身为太后外戚领袖的郑国舅。
郑国舅一族与太子母族利益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深知此事背后必有蹊跷,极可能是有人构陷。
郑国舅当机立断,联合一众太后派系的官员,极力为太子辩护,声称太子是遭人设计陷害,要求陛下彻查,严惩幕后黑手,力保太子之位。
而原本与太子有婚约的维州李氏,则陷入了巨大的尴尬与权衡之中。
镇国公李砚招紧急与家族核心成员及暗中支持的皇长子尹成绪商议。
尹成绪自然是乐见其成,表面上却做出痛心疾首状。
李氏家族内部意见不一,一部分认为太子若真有此癖好,嫁女过去无疑是跳入火坑,有辱门楣,应趁机解除婚约。
另一部分则顾虑前期投入的政治成本,以及若太子最终无恙,此举会彻底得罪未来君王。
最终,在李砚招的压制和尹成绪的暗示下,李氏选择了暂时沉默,既不明确支持太子,也未立刻落井下石,态度暧昧,静观其变。
一时间,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因太子这桩突如其来的“断袖”丑闻,各方势力角逐,暗流汹涌。
***
凤仪宫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鎏金蟠龙烛台上,儿臂粗的蜡烛哔剥作响,跳跃的火光映在皇后上官氏那张保养得宜、却此刻布满寒霜的脸上。
她身着明黄色凤穿牡丹常服,头戴九尾凤钗,端坐在紫檀木嵌螺钿凤纹宝座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方冰蚕丝帕,那帕子已被她揉捏得不成形状。
殿内侍奉的宫人早已被屏退,落针可闻。唯有更漏滴答,敲在人心上。
“儿臣,参见母后。”太子尹昊清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快步走入内殿,躬身行礼。
与往日不同,他并未穿着太子常服,而是一身玄色锦袍,玉冠束发,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腰背挺直,目光清亮,并无半分传闻中的萎靡之态。
皇后抬起眼,目光如锐利的刀锋,一寸寸刮过儿子的脸庞,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断袖”的痕迹。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儿,屏退左右,过来。”
尹昊清依言走近,在皇后宝座前的蒲团上跪下,姿态是臣子对国母的恭敬,亦是儿子对母亲的亲近。
“现在没有外人,”皇后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与恐惧,“你告诉母后,如意馆那起子污糟事,究竟是不是真的?你……你当真……”后面那几个字,她几乎难以启齿。
尹昊清抬起头,直视着母亲的眼睛,那眼神清澈、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亮光。“母后,”他声音低沉却清晰,“若儿臣说,那是儿臣将计就计,您信吗?”
皇后瞳孔微缩,紧攥着丝帕的手微微一松,她深深看了一眼太子。
发现他变得与以往很不一样,少了以前肆意张扬的少年意气,多了一股运筹帷幄的成熟之样。
她心里震动,为儿子的转变暗暗吃惊,却没有表露出来。
眉头依旧紧锁:“将计就计?你可知如今满城风雨,朝堂之上要求废黜你的奏章都快堆成山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名声?”尹昊清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那弧度与他年轻的面容有些不相称,“母后,在有人处心积虑想要儿臣性命,想要动摇国本的时候,区区名声,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这名声,正好可以用来做一件事——一件儿臣早就想做的事。”
“何事?”
“摆脱与维州李氏的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