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熏香袅袅,却驱不散因永州八百里加急奏报带来的凝重气氛。
尹泰帝眉头紧锁,看着手中描述永州“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的奏章,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太子尹昊清立于丹陛之下,一身杏黄朝服衬得他身姿挺拔。
他神色沉痛而坚定,出列躬身,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父皇,永州灾情如火,百姓陷于水火,儿臣身为储君,岂能安居京城?儿臣请旨,亲赴永州,主持赈灾事宜,安抚流民,勘察灾情根源,以解朝廷之忧,安黎民之心。”
他言辞恳切,心系苍生是真,但更深层的目的,是那藏在永州城内的“云锦绸缎庄”!
乌木格的口供如同悬顶之剑,他必须亲自去拿到德妃通敌的铁证,将其彻底扳倒。
此刻,他眉宇间那份属于储君的责任感与隐隐的锐利交织,已远非昔日荒唐少年可比。
尹泰帝审视着愈发沉稳干练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沉吟片刻,他沉声道:“准奏。太子亲临,代朕巡狩,见机行事,务必妥善安置灾民,彰显朝廷恩德。所需人手、钱粮,各部需全力配合。”
“儿臣,领旨!”尹昊清垂首,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厉芒。
与此同时,至凌城西街新开的“济安堂”前,一阵清脆的鞭炮声引来些许街坊围观。
匾额上“济安堂”三字清秀有力,是刘宝儿亲笔所题。
她没有大肆铺张,只求一个清净行医之所。
苏云澈一早便到了,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宝蓝色锦袍,玉簪束发,更显儒雅倜傥。
他指挥着小厮搬抬贺礼——几箱珍贵的药材,笑容温煦地对刘宝儿道:“师妹,恭喜医馆开业,悬壶济世,功德无量。些许药材,聊表心意,望你此处能福泽一方。”
他言语得体,姿态亲近,俨然以师兄兼守护者自居,引得旁人不免多看几眼,暗自猜测两人关系。
刘宝儿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鹅黄衣裙,未施粉黛,清新如出水芙蓉。她对着苏云澈浅浅一笑:“多谢大师兄。”
便与他一同整理起药材,偶尔就某种药材的习性低声交谈几句。
阳光下,两人并肩而立,男子俊雅,女子清丽,画面看似和谐美好。
然而,这和谐的一幕,恰好落入匆匆赶至、隐在街角巷口的尹昊清眼中。
他为了避开耳目,乔装成寻常富家公子,一身靛青长衫,戴着宽檐帽,可那通身的贵气与挺拔的身姿却难以完全掩盖。
他原本满心期待,想在这离别前再看心爱之人一眼,说几句体己话。
可此刻,看着苏云澈那含笑的、几乎要黏在宝儿身上的目光,看着宝儿对他露出的、哪怕只是礼貌的浅笑,一股无名妒火“腾”地窜起,瞬间烧遍全身,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酸醋浸泡,又涩又胀!
他知道宝儿的心意,知道这只是同门之谊,可理智在汹涌的醋意面前不堪一击。
苏云澈那隐含占有欲的姿态,更是让他怒火中烧,拳头在袖中不自觉攥紧,指节泛白。
他死死盯着那“刺眼”的画面,胸口剧烈起伏,半晌,猛地转身,几乎是咬着牙,带着一身低气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东宫书房,尹昊清脸色依旧阴沉,苏云澈与宝儿“相谈甚欢”的画面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烦躁地踱步,突然停下。
“传工部尚书!”他沉声命令。
不过一炷香功夫,工部尚书便匆匆赶来。
“殿下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尹昊清已恢复平静,端坐案后,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永州灾情严峻,赈灾事宜千头万绪,尤其水利修缮、灾民安置、钱粮调度,需精于筹算、善于经营之才协同处理。孤听闻苏云澈,颇有才干,于此类事务上应是得心应手。尚书大人以为,若调他随孤前往永州协理,是否妥当?”
工部尚书心下微诧,太子为何突然点名苏云澈,这个因仗义疏财而得到工部侍郎位子的商贾出身的人,在工部并不出色,平时也很低调?
他略一思忖,便躬身道:“殿下思虑周全,苏云澈确是不二人选。臣即刻拟文,征调其入赈灾行列,听候殿下差遣。”
“嗯,去办吧。”尹昊清挥挥手,待工部尚书退下,他嘴角才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苏云澈,想近水楼台?孤便让你离得远远的!
调令很快传到刘宝儿耳中。她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定是那醋坛子又打翻了!
想到太子那日乔装前来又负气而走的模样,她不禁摇头失笑,心底却泛起一丝隐秘的甜意——他如此在意她。
但转念一想,永州之行,危机四伏,德妃势力、北境探子,都可能对太子不利。
苏云澈被调去,她反而有了正当理由跟随。
她立刻找到父亲刘昌龄。
书房内,刘宝儿神色恳切:“父亲,永州大旱,恐生时疫。大师兄奉调前往协助赈灾,女儿想随行。一来可助师兄处理文书、辨识药材,增长阅历;二来若真有疫情,女儿略通医理,或可救助灾民,尽一份心力。”
她理由充分,眼神清澈,看不出丝毫私心。
刘昌龄本就对家世丰厚、能力出众又“痴情”于女儿的苏云澈青眼有加,一直存着撮合之心。此刻见女儿主动提出要跟去,心中大喜,只道是年轻人情投意合,机会难得。
他捻须笑道:“云澈那孩子稳重可靠,你跟着他去历练一番,为父自是放心。路上定要听你师兄安排,注意安全。”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知婉也通过宫中渠道得知了太子将赴永州的消息。
她坐在闺房中,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那日灯会太子“相救”的情景,他俊朗的侧颜、有力的手臂,以及自己那刻清晰无比的心动,再次浮现。
她下定决心,精心装扮后入宫求见太后。
慈宁宫内,李知婉盈盈拜倒,语气柔婉却坚定:“太后娘娘,永州苦旱,太子殿下亲赴险地,为民操劳。殿下身边虽有侍卫仆从,但终究粗心。臣女不才,愿随行侍奉,照料殿下起居饮食,虽不能分担政务,只求殿下能少些辛劳,臣女方能心安。恳请娘娘成全。”
她低垂着头,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姿态卑微而真诚,将一个关心未来夫婿的痴情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太后看着她,越看越满意。
太子正需这样一位家世显赫、贤良淑德的太子妃稳固地位。
她慈爱地拉起李知婉的手:“好孩子,难为你如此细心周到,处处为太子着想。哀家没看错你。皇上那里,哀家去说,定让你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