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虽走了,流言却愈演愈烈。
当日下午,便有与东宫亲近的官员悄悄递话,说周家愿意倾尽家财,献上黄金千两,只求太子能保全周述宴性命。
甚至,周家一位远亲,养着一位色艺双绝的歌姬,据说有沉鱼落雁之容,亦可送入东宫,以娱太子殿下。
这消息不知怎的,就不胫而走,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了吗?周家要献上千两黄金和美姬求太子爷救命呢!”
“千两黄金?!我的乖乖,够普通人家几辈子花销了!”
“还有美姬呢!太子爷年轻气盛,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看来这周主事,是保下来喽。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
流言传到刘昌龄耳中,他正在与一位门生下棋。
他执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语气平淡无波:“哦?太子……会收吗?”
那门生低声道:“老师,学生以为,太子殿下虽有时行事……不羁,但并非贪财好色之徒。只是,周述宴毕竟是他伴读,情分非同一般。而且,东宫用度虽不缺,但若要私下做些事情,或是赏赐属下,钱财自是多多益善。至于美色……殿下年轻,东宫几位侍妾似乎并不得宠,这新鲜的美人……”
刘昌龄不置可否,又落一子:“且看吧。”
他心中冷笑,这第二关的饵,已经撒下了。
他要看的,就是尹昊清是会选择徇私枉法,收钱纳妾,还是会……有所不同。
东宫内,尹昊清也确实收到了类似的“建议”。
一位颇得他信任的幕僚,在汇报完公务后,看似不经意地提道:
“殿下,周主事之事,证据虽对我不利,但其中或有隐情。此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殿下愿意在其中转圜一二,保全周主事并非难事。周家感恩戴德,日后必对殿下死心塌地。那黄金美姬,不过是周家一点心意……”
尹昊清正在批阅奏章,闻言笔尖一顿,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幕僚:“你的意思是,让孤包庇贪墨?”
幕僚心头一凛,连忙躬身:“臣不敢!只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殿下将来要统领群臣,有时也需懂得……权衡。”
“权衡?”尹昊清放下笔,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玩味,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用军需款项来权衡?用朝廷法度来换取黄金和美色?”
他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孤以前在赌场输掉的钱,加起来怕也不止千两黄金,可曾见钱有多好?至于美人……”
他顿了顿,脑海中闪过刘宝儿清丽灵动的面容,语气冷淡下来,“东宫里那些,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清楚吗?孤没兴趣。告诉周家,他们的‘心意’孤心领了,但此事,孤自有主张。”
幕僚不敢再多言,诺诺退下。
尹昊清揉了揉眉心,对侍立一旁的小常子道:“小常子,你去查查,周述宴这案子,除了明面上的证据,还有没有别的蹊跷。尤其是那个指证他的商贾,底细干净吗?”
“是,殿下。”小常子应道,心里却暗暗叫苦,殿下这是要亲自插手?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消息灵通的刘昌龄,很快得知了太子拒绝黄金美姬,并派人暗中调查的举动。
他捻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拒绝得如此干脆?这倒是出乎他意料。
难道他看错了这位太子?还是……这仅仅是太子的以退为进?
太子尹昊清拒绝周家贿赂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开。
舆论的风向,顿时变得有些扑朔迷离。
“嘿,没想到太子爷这回倒是硬气,黄金美人都不要?”
“做做样子罢了!谁不知道周家是他的自己人,他能真不管?”
“就是,说不定是嫌钱少,或是那美人不够美呢?”
“我听说啊,东宫里的侍妾,太子爷压根就没碰过!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有人压低声音,带着恶意的揣测。
“嘘!慎言!不要脑袋了?”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有人赞太子清廉,有人疑他伪善,更有人将其私生活拿出来嚼舌根。
刘昌龄稳坐钓鱼台,听着各方反馈。
太子拒绝贿赂,算是过了小道关卡,但这还不够。他需要看到太子如何处理此事,是包庇,还是秉公?
或者,能否查出真正的隐情?
尹昊清派小常子去调查,进展却并不顺利。
那指证周述宴的商贾,一口咬定就是周主事索贿,证据链看似完整。
而户部内部,似乎也有一股力量在阻碍深入调查,将一切罪责都牢牢钉在周述宴身上。
周述宴在狱中,起初还指望太子救命,听闻太子拒绝贿赂后,心凉了半截,又听得外面流言蜚语,更是万念俱灰,在提审时几乎认罪。
局面似乎对周述宴极为不利。
这时,那先前建议太子“权衡”的幕僚,再次找到尹昊清,忧心忡忡道:
“殿下,如今外界议论纷纷,皆言殿下欲保周主事而不得法。若周主事最终定罪,于殿下声名有损。不若……我们暗中使些力气,将案子压下去,或是找个替罪羊……”
尹昊清正在翻阅小常子带回的、寥寥无几的调查结果,闻言,眉头紧锁,脸上浮现出怒意:“压下去?找替罪羊?你是让孤为了一个臣子,罔顾国法,欺君罔上吗?”
他猛地将手中的卷宗拍在桌上:“周述宴若真有罪,那是他咎由自取!孤念旧情,可以替他照顾家小,但绝不会为他徇私!若他是被冤枉的……”
他眼神锐利如刀,扫过那幕僚,“孤更要查个水落石出,还他清白!而不是用这种鬼蜮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