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但问道峰山脚下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如果说平日里的稷下学宫是一座庄严肃穆的学术殿堂，那么此刻的问道峰山脚，活脱脱就是一个开了锅的菜市场。
甚至比神都最大的东市还要热闹三分。
苏澈一句“擅入者死”就像是一块投入鱼塘的巨石，不仅没有吓退好奇心旺盛的鱼儿，反而炸出了一群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鱼小虾。
“让一让！让一让！”
“前面的别挡道！那是我的位置！”
王铁牛标志性的大嗓门在人群中格外刺耳。
这货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喇叭。
只见他带着一群狐朋狗友，直接在问道峰正对面的大青石上摆开了架势。
一张八仙桌，几坛刚开封的百年女儿红，再加上一大盘切得薄厚均匀的酱牛肉。
这哪里是来看戏的，这分明就是来野餐的。
“来来来！买定离手啊！”
王铁牛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里挥舞着一大把银票，活像个开赌坊的庄家。
“我赌一坛百年女儿红！”
“不出半个时辰，肯定有不开眼的要去闯山！”
“铁牛哥，这也太容易猜了吧？”
旁边有个同样唯恐天下不乱的学子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现在谁不知道苏澈那小子狂得没边？”
“他越是这么说，想去踹门的人就越多！”
“我赌一炷香！”
“一炷香之内，要是没人去送死，我把这桌子吃了！”
“好！有魄力！”
王铁牛一拍大腿，笑得那叫一个猖狂。
“不过话说回来……”
他压低了声音，往嘴里扔了一块牛肉，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们觉得，这次苏澈是来真的，还是在虚张声势？”
“擅入者死？”
“啧啧啧，这可是稷下学宫啊！他还真敢杀人不成？”
“杀人未必。”
旁边有人摇了摇头，一脸的高深莫测。
“但让他吃点苦头，那肯定是免不了的。”
“你们看那边。”
说着，这人悄悄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群人。
那里站着十几个身穿学宫制服的年轻人。
个个脸色铁青，义愤填膺，仿佛苏澈刨了他们家祖坟似的。
为首的，正是三皇子姬无双的心腹，有着“神都铁嘴”之称的周通。
“狂妄！”
“此子太过狂妄！”
周通此刻正对着跟班大发雷霆，唾沫星子喷了对面那人一脸。
“竟敢将学宫圣地据为己有，还口出狂言！”
“这里是问道峰！是学宫的公产！”
“岂容他一人独占！”
“我等身为学宫弟子，身负正义，岂能容他如此放肆！”
另一边。
大皇子府、七公主府，还有神都各大世家派来的管事和说客，则捧着各种华丽礼盒，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一脸的为难。
他们是奉命来送礼的。
准备拉拢这位新晋大红人。
可现在倒好，连山门都进不去，还怎么拉拢？
总不能把礼物扔进去吧？
万一砸坏了花花草草，惹恼了那位爷，回去还不得被主子扒层皮？
“这可如何是好？”
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愁得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
他是七公主府的总管。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送礼送不出去的情况。
“要不……喊喊？”
旁边有人出馊主意。
“喊个屁！”
老太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没听见人家说清修之地，谢绝一切访客吗？”
“你这一嗓子喊出去，要是惹得那位爷不高兴，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一时间，大家都踌躇不前，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通终于忍不住了。
他看着一脸淡定、甚至有点想笑的王铁牛等人，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天灵盖。
“装神弄鬼！”
他冷哼一声，大步走到百丈线前。
“我就不信这个邪！”
“什么擅入者死，不过是吓唬人的把戏罢了！”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山上，气沉丹田，发出一声怒吼。
“苏澈！”
“你这妖言惑众之辈！”
“速速撤去妖法，开放圣地！”
“此乃学宫公产，你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我等不讲同门情面！”
声音很大，回荡在山谷之间，震得周围的树叶都簌簌作响。
良久，山上并没有任何回应。
别说回应了，就连笼罩的灰色雾气都没有波动一下。
仿佛他刚才是在对着空气放屁。
静。
场面一时间陷入尴尬。
周通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种无视，比直接骂他还要让他难受。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他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看到了吗？他根本不敢出来！”
“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
“随我闯山！”
话音未落。
他运起全身真元，化神初期的修为毫无保留地爆发，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步踏入百丈线。
一步踏出，天地变色。
周通一踏入百丈线，只觉得身体一僵，仿佛身体跳入了水银之中。
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疯狂挤压而来。
“噗！”
周通只觉得胸口一闷，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化神初期的修为，竟然一瞬间，被硬生生地压制了至少三成！
原本轻盈的身体，此刻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就连运转真元，都变得晦涩无比。
这是什么鬼东西？
周通心中大骇。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咻！”
细微的破空声响起，一道真元不知从何处出现，凭空凝聚。
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
慢到周通觉得自己哪怕闭着眼睛都能躲过去。
周通轻蔑一笑，正想闪避，却不想全身被气机笼罩。
他动不了了！
“不！”
周通发出惊恐的尖叫。
下一秒。
“嗤啦——”
一阵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
灰色气流，并未伤及周通分毫，却切开了他身上的华丽学宫制服，连同里面的内衬全部化为了漫天飞舞的碎布。
原本喧闹的山脚下，此刻变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全都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周通赤身裸体地僵在原地，白花花的身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还没等周通从巨大的羞耻感中回过神来，又一股柔和的力量袭来，将他整个人凭空提起。
“啪！”
一声脆响。
周通整个人头下脚上，被狠狠钉在了问道峰山门外的古朴石碑上。
还没完。
石碑上光芒一闪。
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缓缓浮现出来。
“禁区裸奔，有伤风化。”
“禁足三日，以儆效尤。”
噗！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没忍住，发出了第一声爆笑。
紧接着，整个山脚下，爆发出了雷鸣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我的妈呀！笑死我了！”
“这这这……这也太损了吧！”
“禁区裸奔？哈哈哈哈！周通这下可是名垂青史了啊！”
王铁牛笑得直接滚到了桌子底下，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哎哟不行了！我不行了！”
“这苏澈简直是个神人啊！”
“杀人诛心！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啊！”
这比杀了周通还要狠一万倍！
简直就是把周通的脸皮剥下来，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百脚，还要再吐口痰。
经此一役，周通以后在神都，算是彻底没脸见人了。
这简直是大型社死现场。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而原本想要跟着闯山的挑衅者们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双腿打颤。
苏澈懒洋洋的声音再次从山顶悠悠传来。
“好了，苍蝇处理完了。”
“该办正事了。”
正事？
众人一愣。
什么正事？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捧着礼盒站在百丈线外的说客们，忽然感觉手中一轻。
“哎？我的千年灵参！”
“我的万载寒玉！”
“我的……”
他们惊骇地发现，他们携带的重礼竟然不受控制地飞起，化作一道道流光，排着队飞上了问道峰。
它们井然有序，晃晃悠悠消失在了灰色雾气中。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又一股柔和的力量传来，将他们轻轻托起，送回了车驾中。
动作轻柔，甚至可以说是礼貌。
但拒绝的意思，却是不容置疑的。
苏澈的声音，再次响起。
“东西，我收下了，人，可以滚了。”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下次送礼，别送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看着好看，除了当摆设没什么大用。”
苏澈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回味什么。
“多送些吃的，昨天那种长了角的爬虫，味道就还行。”
全场石化，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这也行？
光收礼，不办事？
甚至连人都没见着，就把礼物给收了。
这特么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简直就是强盗啊！
“长了角的爬虫……”
老太监嘴角抽搐了一下，差点没背过气去。
那可是亚龙，蛟龙的后裔啊！
在他嘴里，竟然成长了角的爬虫？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妖孽啊！
……
问道峰顶，竹楼内。
苏澈并没有看到山下众人精彩纷呈的表情。
他此刻正坐着验收礼物，脸色满意，不住点头。
“嗯……收获不错。”
他随手拿起一株千年灵参，就像是啃萝卜一样，咔嚓咬了一口。
汁水四溢，灵气逼人。
“就是味道淡了点。”
苏澈摇了摇头，一脸的嫌弃。
“下次得让他们送点孜然粉来。”
正品味着，一道传音，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是山长的声音。
“小友。”
“洞府既已收拾妥当，那也该为学宫做点贡献了。”
“总不能光拿好处不干活吧？”
苏澈翻了个白眼。
这老头，还真是阴魂不散。
“去万卷楼看看吧。”山长的声音继续说道。
“那里……或许有你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苏澈嚼着灵参的动作顿了顿。
他感兴趣的东西，也就九幽寒泉了。
这老头，果然知道怎么拿捏他。
“万卷楼么……”
苏澈咽下嘴里的灵参，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既然你这么想让我去，那我就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