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客厅的地板上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林晚星坐在钢琴前,指尖悬在琴键上方,看着阳光里浮动的尘埃,忽然有些恍惚。自从去过录音棚那次,她好像对声音变得格外敏感,能听见风穿过银杏叶的不同调子,能分辨出两个孩子哭闹声里细微的情绪差异——陆承宇的哭声总是带着股急脾气,像小兽在撒娇;陆承玥则更像小猫,哼唧里藏着点委屈的软糯。
“咿呀……呀……”
摇篮里传来陆承玥的声音,她醒了有一会儿了,没哭,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音乐铃,小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像在捕捉那些看不见的音符。
林晚星收回目光,指尖轻轻落在琴键上。没有弹复杂的曲子,只是按了个简单的c大调,音符清亮得像泉水叮咚。
摇篮里的小家伙忽然静了下来,抓着空气的手停在半空,脑袋微微偏着,像是在分辨声音的来源。
林晚星心里一动,又按了个G调,比刚才的调子沉了些,像远处传来的钟声。
“啊……啊!”陆承玥的小胳膊猛地挥舞了一下,嘴里发出兴奋的叫声,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钢琴的方向,像是找到了好玩的东西。
她忍不住笑了笑,指尖在琴键上跳跃起来,弹起一段最简单的儿歌旋律——《两只老虎》。虽然生疏,节奏却慢慢稳了下来,音符像一群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在客厅里跑来跑去。
奇迹发生了。
陆承玥躺在摇篮里,小脚丫随着旋律的节奏,一下一下蹬着褥子,力道不大,却踩得很准。她的小手也跟着挥,像是在打拍子,嘴里“咿咿呀呀”地哼着,虽然不成调,却带着股雀跃的劲儿,嘴角还挂着晶莹的口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林晚星的指尖顿了顿,看着女儿那副认真又傻乎乎的样子,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她想起母亲说过,她小时候也这样,只要母亲一拉琴,就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躺在襁褓里,小脑袋跟着节奏一点一点的,像颗刚发芽的豆苗。
“是不是很好听?”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呀!”陆承玥像是听懂了,挥舞的小手更欢了,还试图撑起身子,往钢琴这边凑,小嘴巴张得圆圆的,露出没长牙的牙龈。
林晚星重新落下指尖,这次没有弹儿歌,而是凭着感觉,弹了段即兴的调子。开头像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中间转了个弯,像风吹过树叶,沙沙的;最后又回到明亮的调子,像小溪流进大河,哗啦啦的。
陆承玥的反应更激烈了,小腿蹬得摇篮都在轻轻晃动,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滴在围兜上,像颗透明的珍珠。她伸出小手,朝着钢琴的方向抓了又抓,像是想抓住那些跳跃的音符。
看着女儿这副模样,林晚星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牵了牵。起初只是极淡的一道痕,像水墨画里轻轻扫过的一笔,后来慢慢漾开,连眼角都染上了笑意。那不是刻意的礼貌,不是敷衍的客套,是从心底涌上来的、带着温度的、真实的快乐,像初春解冻的小溪,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她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得更轻快了,旋律里多了点俏皮的起伏,像是在回应摇篮里的咿呀声。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给她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有那么一瞬间,陆寒枭站在书房门口,几乎看呆了。
他本来是想出来倒杯水,脚步却在看到客厅这一幕时,像被钉住了似的,再也挪不动。
钢琴前的林晚星,侧脸柔和得像被月光洗过,嘴角的笑意浅浅的,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她的指尖在琴键上舞动,不是为了表演,不是为了发泄,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快乐。摇篮里的陆承玥像个小小的指挥家,用咿呀声和挥舞的手脚,回应着母亲的旋律。阳光在她们之间流淌,像一条看不见的丝带,将母女俩紧紧系在一起。
这画面太安静,太温柔,太珍贵,陆寒枭甚至不敢呼吸,怕惊扰了这短暂的美好。他看着林晚星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过去的伤痕,没有现在的戒备,只有纯粹的、属于母亲的柔软。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大学迎新晚会上见到她的样子,那时她也在弹琴,眼里的光和现在一模一样,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
原来,那束光从未熄灭,只是暂时被乌云遮住了。
“先生?”管家的声音在身后极轻地响起,手里端着刚泡好的茶。
陆寒枭猛地回过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轻指了指客厅,示意管家不要打扰。他放轻脚步,退回书房,却没有关门,留了道缝,刚好能看到钢琴前的那抹身影,和摇篮里那个小小的、兴奋的身影。
客厅里的旋律还在继续,时而欢快,时而温柔,夹杂着陆承玥的咿呀声和笑声,像一首最动听的交响曲。陆寒枭靠在门框上,手里还握着那杯没来得及喝的水,冰凉的玻璃杯贴着掌心,心里却像揣了个小太阳,暖得快要溢出来。
他想起心理医生说的话:“创伤的愈合,往往始于那些微小的、不经意的快乐瞬间。”以前他不懂,总觉得要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才能弥补,现在才明白,原来让她重新笑起来的,不是昂贵的礼物,不是盛大的道歉,而是这样一个阳光正好的下午,一段简单的旋律,和女儿一个傻乎乎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里的琴声停了。陆寒枭听到林晚星起身的声音,听到她抱起陆承玥,低声说:“小坏蛋,口水都流成河了。”语气里的宠溺,像融化的蜜糖。
他赶紧悄无声息地退回书房,坐在椅子上,心脏还在“咚咚”地跳。刚才那个瞬间,林晚星的笑容,像一张照片,清晰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她微微扬起的嘴角,眼角浅浅的细纹,阳光落在她发梢的样子,甚至连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是他偷偷珍藏的宝藏,不需要与人分享,只属于他一个人。
傍晚吃饭时,陆寒枭看着林晚星给陆承玥喂辅食。小家伙今天格外乖,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南瓜泥,还时不时伸出小手,拍打着林晚星的胳膊,发出“咿呀”的声音,像是在邀功。
“承玥今天好像很高兴。”陆寒枭状似不经意地说,给她夹了块清蒸鱼。
林晚星的手顿了顿,嘴角似乎又想起了下午的事,微微上扬了一下:“嗯,刚才弹钢琴给她听,她好像很喜欢。”
“是吗?”陆寒枭的眼睛亮了亮,“那以后多弹弹,说不定是个小音乐迷。”
“可能吧。”她没多说,却在给陆承玥擦嘴时,动作格外轻柔。
陆寒枭看着她低头的样子,心里忽然充满了希望。他知道,那个下午的微笑,那个简单的旋律,那个婴儿的咿呀,或许只是漫长岁月里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但对他和林晚星来说,却像是在荒芜的土地上,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只要有阳光,有雨露,有耐心,这颗种子总会发芽。
晚上哄孩子们睡觉时,陆寒枭特意走到陆承玥的摇篮边,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她的小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还在跟旋律较劲。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柔软的脸颊,心里默默说了句:“谢谢你,小天使。”
走出婴儿房,他看到林晚星站在客厅的钢琴前,指尖轻轻拂过琴键,像是在回味下午的旋律。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银霜,像个温柔的剪影。
陆寒枭没有过去,只是站在走廊里,静静地看着。他知道,有些改变正在悄悄发生,像春天的嫩芽,在看不见的地方努力生长。而他能做的,就是守护好这份宁静,等待着那抹微笑,能像阳光一样,长久地照亮这个家。
林晚星转过身时,看到走廊尽头的陆寒枭,他的眼神很柔和,像盛满了月光。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移开目光,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合上钢琴盖,转身回了客房。
关门的瞬间,她的嘴角,似乎又悄悄扬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而走廊里的陆寒枭,仿佛感应到了似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窗外的月光,客厅的钢琴,摇篮里的咿呀,还有那抹珍贵的微笑,都在这个深秋的夜晚,交织成一首温柔的歌,在彼此的心底,轻轻回响。